伸手抚面试图让书生满目圆睁的眼睛,闭上。
岩晋只觉抚了两三次的双眼,竟然迟迟不肯合目,心下有些骇然,道:“兄弟,大哥,你就闭上吧,这大晚上的,瘆得慌!”
书生尸体上散发出莫大的腥味充斥着岩晋的鼻腔,苍白过度的面庞和圆目睁睁的样子,在静夜的牢房里显得无比的悲凉。
岩晋合了几次的眼眸,都反复圆睁,道:“我知道你死的冤枉,可是紧凭你几句话,我实在没法办帮你什么,这样吧,待三日后,有官兵过来抬你走,我跟他们说说,让那些安葬你的父老乡亲,给你上驻大香,再给你敬一壶好酒,做顿饺子!让你在下面吃好喝好享受一顿!”
伸手再去抚面,只盼书生瞑目,别再睁眼。
只见掌过,书生圆睁的双目,瞌下一半,还有一半睁着,好像看着他。
岩晋见此情形,鼻中一酸,心下想着:“先前这人还跟我说话聊天,活生生的,没想到眨眼间,他就死了……生命实在太脆弱了,那太子烁音真不是个男人,也不问青红皂白,就让人往他身上下毒药,辛亏我体质不一样,要不然这书生的下场,就是我的化身!”
脱下的长衣盖在书生尸体的胸口,本来岩晋打算一次盖在他的脸上,可是看到书生那圆睁的眼睛,想着人死也要死个安宁,可是如此反复的抚眼,却只合上一半,未免有些为难。
岩晋叹了口气,又道:“只要我还能出这牢房,定当去你坟头烧一个美人给你享乐,如此一来,你在下面,也好有个伴。”
吸气凝神,再次伸掌抚面,从额头抹过下巴,岩晋不敢去看书生,生怕半睁的眼睛反而大睁,想着又是半睁。
嘴里祈求道:“只要你能闭上眼睛,你让我为你做什么事情,我都答应你!”岩晋心中想着,抬眼去看,竟发现书生半睁的眼睛,竟无需用手去抹,缓缓合上。
岩晋吓得一跳,倒退一步,过了一会,心想:“估计这人没有死绝,硬撑着等我说些好听话,才走的。”
随着这样一想,岩晋心下也卸了下来,重新回到书生旁边,看着他那闭上了双眸,死的安详。把衣衫从胸口给他盖在了脸上。
转身回到了墙角,合衣躺下。
“哥哥,哥哥,帮帮我!哥哥……”
“谁?谁在说话?”岩晋迷迷糊糊,听到小男孩的声音。
“哥哥,我动不了,我心口痛,不知道为什么,呼不上气……帮帮我……帮帮我吧!”
“我记得我好想在蹲大牢,牢房里哪里来的孩子?”岩晋努力睁开眼睛,翻身坐起,左右去看,只见一个小男孩蹲在一米开外的地方背对着他,深呼口气,左右看了一眼,心道:“殿前司的牢房里真是奇怪,连孩子也不放过!”
“哥哥帮帮我好吗?”男孩背对着说话。
岩晋揉了揉眼睛,站起身来,道:“好!小朋友,你不是动不了吗?”走过去。
小男孩抬起头仰面看他,眼神圆睁,嘴角边还有些许血渍,面色苍白道:“我心口疼,没办法呼吸了,哥哥,你可不可以帮帮我?”
岩晋蹲下,帮他擦掉嘴角血渍,道:“哥哥帮你揉一揉。”将他抱在怀里,感觉小男孩身上冰凉,道:“你是不是好冷?”
小男孩捂着胸口道:“嗯,心里冷冰冰的。”
岩晋捏住他的手,一手抱着他站起来,在牢房里走来走去,道:“哥哥帮你暖一暖,可能是受了凉。”
小男孩面无表情的直勾勾的看着他,那圆睁的双眸是乎在哪见过。
岩晋道:“告诉哥哥,好些了没?”
小男孩摇摇头,满脸愁绪,似乎忍受莫大的痛苦,道:“哥哥答应过我,不论提出什么心愿,你都会帮我完成,哥哥可要说话算数。”
岩晋思虑了一下,道:“好吧,那你,说来听听,看我能不能帮你。”
小男孩凑到他耳边,梦呓般的语气说道:“帮我回去告诉我新婚不久的妻子,让她将我平生最爱的一件衣裳,在我的坟头烧给我。”
说完,岩晋感觉后背一凉,一股撤骨的寒风不知从哪里吹进了牢房,他回头看了看四周,竟然是在家里,父母亲人还在的那座房子,七岁以前所居住的房子。
岩晋不紧开口叫道:“妈妈!你在吗?”
“在呢!妈妈一直都在!”一个声音打破了所有的思绪。
岩晋寻声回头看去,却看见一个穿着朴素的女人,蹲在地上为一个小男孩擦着嘴角上的血渍。
小男孩好熟悉,好像在哪见过。
岩晋心中想着,那对母子似乎注意到了他,一起用圆睁的双眸看着他,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悲。
小男孩用手指着一个柜子。
岩晋看着那个柜子,那是一个床头柜,小时候岩晋喜欢在第三层里面放他心爱的小玩意,于是想也没想的走过去打开了第三层,原以为那些童年的记忆还在,却见到了一件金丝蓝底的大褂子,伸手摸了一下,上好的蚕丝料子,看上去很是富贵。岩晋皱眉,道:“这不是我的东西……”
小男孩的声音响了起来:“那是我的,就是这件衣服,记得在我的坟头烧给我啊……”这句话的后半部分,是一个非常熟悉的成年男子发出的声音。
岩晋抬头去看小男孩,只见牢房里已经死去的书生双目圆睁的看着他,登时下了一跳,坐倒在地,谁知地上似乎是一个空洞,无休止的下坠感延伸至每一个细胞,毛孔扩张承受着此次的下坠,“哐!”的一个坠入地面的错觉中,岩晋打了个激灵从梦中醒了过来。
他满头大汗,勾着脑袋,看了看自己并无大碍的身体,松了一口气,道:“原来是做梦……我都不知道自己还有睡着的时候……”一弯腰坐靠在墙上,也不知什么时候,牢房里的时间,似乎永远被蜡烛点燃,像是夕阳夕下的傍晚。
用袖子擦擦额头上的汗珠,却发现自己的上身赤luo,看了一眼躺在牢房中间的书生尸体,想起了衣裳早已给他当了被子。
只得用手掌随意的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在大腿裤子上擦干手,如此反复才将额头上的汗渍擦干净。
岩晋想着:“不知道阿狸怎么样了……”
又想:“刚刚那个梦,会不会是这个书生托给我的?他让我烧的那件衣服会不会真的在我家?不过我家那宅子早就被我二伯给卖了,莫非这个书生就是买我家宅子的那户人家?那也太巧了,无巧不成书!”
“反正三天以后有人要把他抬走,我也知道了书生的心愿,不如现在就去把衣服给他拿过来,然后帮他穿在里面,这样跟烧给他不是一样?”
不知哪里起了一阵风,吹灭了牢房两边的油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