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几声惊雷,正午刚到,暴雨落下。刚刚明亮的屋子顿时黑下来。 “快来人啊,正殿房顶被劈开啦!” “谁也别过去,上面还有几层雷云。” “小心,都离正殿远一点!” “佛像里面好像有东西!” “看啊,国庙被雷劈了!天降神谕,快让我们进去!” 一时间天地间被各种惊诧夹杂兴奋的声音填满,林封平靠着窗户的身体不由得后退两步。 “大人大人,不好了,”小吏匆匆忙忙地跑来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入,“正殿被雷劈中,其中两尊佛像被从头劈开了……大人,小的走过去看见,看见……里面好像有,”小吏咽了口唾沫声音颤抖,“有,骨头……” “嗯,”林封平看向正殿,房顶已经坍塌,三尊七十余尺的佛像只留下弥勒佛依旧挺立着。“派人通知京兆尹刘大人,另外封锁消息。” “来不及了大人,不知为何从第一声雷起周边的百姓便围了过来,现在周围水泄不通,我们人手不够,消息捂不住也传不出去。” 林封平想看苏白此时的表情,想到还有人在忍下了冲动。 “关好庙门,等巡街的人过来看到异状通知京兆尹,尽量挺到刘大人带人过来吧。” “是!” 正殿离正门最为接近,本是为了方便众人观礼祭祀,此时却成为最为致命的弊端。一旦正门打开不用走进来,从外面就能看到正殿,此时正殿坍塌,也就是大门开了眼神够好的人就能看到被劈开的佛像了。 林封平看向苏白,她依旧靠着窗户,保持着两人最开始交谈的姿势。 “谁做的?” “应该没有具体的人,我只不过是放了些关于国庙不着边际的传言,暗地里谁推动的我就不知道了。”苏白耸了耸肩,古人心思多,办成一件事有时候你只需要做一步就可以了。 城里面的百姓这些日子对皇帝的事情议论纷纷,传出来的阴私事情一件件被有心人放大,如此顺着查下去最后会扯出一批官员。与其把由头扯到自己身上还不如引导民众去把目光全部都放在没有人牵扯的国庙身上。 于是乎众官员的共同作用下,国庙被盯得死死的,只要挺过这一段时间也就没事了,但谁都不会想到国庙真的会出事,在众人瞩目的情况下,以一种无法平息的方式。 “会连累他人吗?” “长公主不在,段子安只替我打探了消息,一行茶馆不过是在开始的日子里对皇帝进行歌功颂德,大小官员不过是要帮皇帝掩饰从而暗示人们关注国庙,百姓们更是无辜,只不过随着大流参与了一场舆论斗争而已。若是要追究,整个京城怕是都没有几个人清白了。” “嗯。” 林封平把目光停留在苏白身上,这些事情想到不是很难,做起来也不复杂,唯一的关键在于今天,没有雷劈事件什么都会再次平静下去,但今天为什么会发生呢? “别担心,不会出事的,”苏白看着被劈的有些破败的正殿语气脸色前所为有的温柔,“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不会让他一个人孤掌难鸣求助无门,默默无言的背负所有的责任。 “你是谁?”林封平定定的看着苏白的眼睛。 * “大人大人,不好啦,刘大人在附近巡逻很快带了兵过来,但数量远远不及围观的百姓,两拨人相持不下,而且百姓们的数量正在急剧增加,刘大人派了人派人安抚庙中僧侣,并且派人去给圣上传递了消息。” “僧侣?”林封平身体微微颤抖,“你迅速把国庙当前能用的人手召集起来,让僧侣们集中到东门偏殿,派人看守,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能出来,若有人谈及正殿发生的事情。” 空气顿时安静下来,林封平深吸口气。 “我记得上午过来的陈太医还在。” “大人的意思是?” “事情发生突然,一时惊吓刺激失声也是常事。”林封平语气冷淡,“若有妖言惑众者,平静之后也不用在国庙再次出现了。” “是!” 来人匆忙离去,屋子里再次只剩下两人。 “林封平,” “百姓众位官员可以免于责难,但庙中行走的僧侣不可能被幸免,不能开口换取一条命,也是值得吧。” 在重复数次的梦中,国庙上下僧侣也在事情过后悄无声息的死在庙里。这些事,是不是她都知道? “嗯,”苏白看着面前果断决定僧侣命运的林封平心情复杂,他在战场上呆了三年怎么可能一直是温和无害的模样,或许这才是他。 人太复杂,每个人都有无数面等着用时间发现,她想认清楚这个相伴几个月较为合得来的男人,可惜,已经没有时间了。 “林封平,你在西北的时候,” “大人,皇上派了城外的驻军过来平息骚乱,大概还有两炷香就会有援军了。” “嗯,死守大门吧。”林封平没有多言。 “是!” “朝廷内部处置可能让曹寿背锅,现在百姓聚集,声势浩大,怕是曹寿主动站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了吧。” 苏白内心有些得意,历史上天降神谕的方法她向来是不屑的,没料想不仅有机会用上效果还很显著,有些不能诉诸武力的纠结事情,竟然悠悠之口便足以摆平。 “嗯,我有话问你。” “我想比起问我,现在更重要的是作为国庙内部唯一的官员出去稳住局面吧,这种事京城驻军头领但凡有点脑子都不会按时间赶过来,连着三趟每次都是不同的人过来报告消息,外面应该都已经乱成一片了吧。” 好容易下的决心被对方打断,林封平没有继续追问。 局势很乱,国庙之事不可能再藏下去,这件事和自己没关系,即使迁怒也不会出什么大事,柳暗花明便是如此吧。虽然还有一些东西在意,等事情完全平静下来再说吧,深深的看了苏白两眼之后林封平转身离开。 林封平走后苏白看着外面奔跑的人们突然有些心烦,索性关上窗子坐在了林封平平时做的椅子上。曹寿的药她已经给了段子安,她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 “老爷,京兆尹刘大人求见。” “就说我身体不适,不见客。” “是。” “呵,十几年过去,你唬人依旧很随意。”孟昀随手把棋子放到棋盘上,论围棋,他从来不指望能赢得了曹寿。 “这几日京城内的民众聚集在皇宫门口求圣上给个交代,若是再拖下去只怕周围的百姓也要闻风赶来了,即使不让入城在城门口也是十分不妥。”曹寿眉头紧锁。 “你活不了几天的原因很大在于你从来不会有话直说。” “放眼整个朝堂,也就只有你提出让圣上写罪己诏,圣上才会在不迁怒的情况下考虑吧。” “啧啧,你倒是会慷他人之慨。再怎么样也和我没有直接关系。” “我可以帮你解决燃眉之急。” “我有什么可急的?” “林封平此事后大概再也不会被启用了,我上个月曾得了圣上的许可,找寻合适的官员前往西北做监管。” “呵,也不过就几句话的事,圣上自然也知道轻重缓急。” “嗯,那就劳烦孟大人了。” “和你说话也是辛苦,我走了,死之前告诉我。”孟昀说着起身。 “长公主在西北寻得了良药,前些日子段家小王爷送了过来,我这副身子看了还能多活几年。” “呵,你这孤家寡人还死不了啊,”孟昀走向门的身影听到话后顿了一下,随即轻轻说道,“真是,太好了。” “随之,”孟昀没有再停下,看着孟昀的背影曹寿落下手中的棋子低声自语,“保重。” * 始康十七年八月十六日,皇帝下了继位二十余年以来第一封罪己诏。言辞委婉,内容震撼。 一万工匠,千万宝藏,迫于形势,埋骨佛像。 愿意附和大众的人不一定是傻子,至少没有人相信得到一批巨额宝藏的皇帝会迫于形势害死一万多工匠,甚至是有预谋的从其他各地召集过来的工匠。 雷劈国庙半个月后京城重归平静,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唯一有区别的大概只有国庙的佛像被重新制造,旧的佛像不知所踪。 * “曹安,此二百人为冀州人士,和明城顺路,明日找人带着明城四百人的白骨一同送过去妥善安葬吧。” “是。老爷,近日时辰不早,明日还需早朝,您早些歇息吧。” “好,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 曹安离开后曹寿把手中的册子轻轻合上,放在了书桌最显眼的地方。最多还有七八天,他们就都能回去了,回到,阔别二十余年的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