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经在罐头厂弄出那么大的动静,他们也不再需要隐藏行踪。一出车间,卡尔就抱着丁遥上了战马,单手执缰,全速朝小镇中心奔驰。 行到半路,他们遇上了赶往罐头厂的一小波倒霉歹徒,卡尔将细剑化作适合马战的斩马/刀,抬手劈出一刀! 这记刀光照亮了夜色,将当头四个歹徒连人带武器劈做两截。 刀势至此仍未停息,又削去后面两人的右臂,然后撞进路边围墙,在混凝土浇筑的墙面上斩出一道延伸入地面的整齐断口。 战马踏过尸体,卡尔冷然凝视着满地打滚求饶的两个血人,很快就问出了友谊宾馆的位置。 他一刀结果了两人,带着丁遥继续赶路。 小镇的面积不算太大,战马灵活地穿梭在街道之间,六分钟后就到了目的地。 卡尔骑马拐过一个街角,七层楼高的友谊宾馆出现在他视野中。刻着宾馆名字的红色招牌布满尘埃,笔画间甚至还有蜘蛛丝迎风颤动,在月光下十分阴森可怖。 根据刚才获得的情报,控制了林家庄的重刑犯头目,和他的几个重要手下平时就住在这里。 看守宾馆的人听见镇北的动静,大部分都赶去了罐头厂,结果在路上被卡尔顺手给灭了。现在,这里的守备力量仅剩下停车场入口处的两个彪形大汉。 远远望见那两人身上的枪械,丁遥想起资料里提到失踪的政府车队有一支是运送军火的,看来那批武器都落入了这伙人手里。 奥丁大陆的科技还处在冷兵器时代,她担心卡尔因为不熟悉枪械而吃亏,于是赶紧开口提醒:“等等!你先停一下,他们手上的武器是……” 一声愉快的闷笑从盔甲下传来。 为了找她,三个月内,他从南到北奔袭数千公里,还有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识过?一开始,他确实在这个世界的热/兵器上狠吃过几次大亏,因而早就有了应对经验。现在只是两把突击步/枪而已,他怎么会放在眼里。 丁遥此刻为他而生的担忧,在他心里盛放出满园锦绣,与这美景相比,过去三个月经受的苦楚简直不值一提。 “我知道,坐稳了。” 他让丁遥紧贴自己的胸膛坐好,然后不舍地松开手,抽出腰际佩剑,转换成重剑和盾牌,紧接着一夹马腹,加快速度往停车场入口冲去。 停车场收费亭边,两名荷枪实弹的歹徒正在聊着黄色话题。其中一人听见外头传来的马蹄声,不由得抬起头,看清情况后当场惊呆了。 他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我艹,那是什么?!” 他是不是在做梦?不然为什么会看见西方大片里才有的重甲骑士骑着马冲过来? 另一个同伙也循声望去,这人的反应倒是快得多,立刻端枪朝前方扫射,一边大骂道:“妈的这是敌袭啊!狗子你个蠢货!快给老子开枪!” 两人一扣动扳机,子弹便如火龙般倾泄而出,将银甲骑士连人带马整个笼罩在弹雨里。 狗子边射击边想,这傻逼以为穿了盔甲就能挡子弹吗?竟敢对着枪口笔直冲过来,这下变成蜂窝了吧。 异变发生在一息之间。 骑士将盾牌置于身前,替怀里人挡下绝大部分子弹,右手重剑化作漫天光影,在身周刮起了一股金色旋风,将盾牌无法顾及的子弹全数弹开! 数秒之内,宽阔剑身与数不清的弹壳短兵相接,迸发出漫天火星,密密麻麻的金属撞击声甚至盖过了枪响。 就在这一息之后,银甲骑士已同游龙般从狗子身侧掠过,没有再回头看他们一眼。 狗子不敢置信地张大嘴巴,惊恐的视线突然离开了原来的位置,朝着天花板斜飞上去,然后重重落回地面。 人头落地的瞬间他还在想,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停车场里一片漆黑,卡尔收起战马,执盾走在前面。 丁遥把披风在脖子上缠了几圈,打好结,左手拎着海楼石魔法灯,空出来的右手握紧长刀,慢慢跟在他身后。 罐头厂的动静引走了大部分歹徒,一路上,他们没有再遇到阻拦。 友谊宾馆的停车场建在地下二层,设施简陋,里面的空气流通不畅,显得十分憋闷。 在这憋闷的空气里,飘着一股由鲜血、精/液与排泄物混合在一起的臭味,熏得丁遥皱起眉头。 越往里走,这股恶心的味道就越浓烈。不断有哭泣声从车库深处传来,丁遥的心渐渐往下沉去。 在转过一个弯角后,卡尔突然停住了脚步。 魔法灯的亮光照亮了弯角处的墙壁,丁遥发现,里面人的哭声不知何时加重了许多,中间夹杂着衣物与粗糙地面摩擦发出的声音,像是许多人同时在朝远离灯光的方向挪动。 她往旁边迈出两步,想要绕过前面的卡尔,却被骑士伸出的手掌挡住了眼睛。 丁遥不由得提高了音量:“怎么了,唐丽她们出事了吗?” “没有,不过……”卡尔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极不想让丁遥看见眼前的肮脏场面,但是又知道她不会听他的劝。 丁遥这才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里面有人认出了丁遥的声音,激动地大叫起来: “是丁遥!丁遥她来救我们了!” “别怕,她是我们车队的同伴,不是坏人!” “幸好丁遥你没有跟我们一起被抓,太好了……呜呜呜……” 丁遥立刻推开卡尔的手,拎着魔法灯走了进去。 灯光下在墙壁上投射出影影绰绰的印子,将地狱画卷般的场景铺展在她面前。 这是地下停车场最深处的专用停车位区域,约有一百平米大小,三面被墙壁环绕,中间有几根水泥柱,只有她和卡尔站着的这一处是出入通道。 在这一百平米空间里,乌压压的捆着四十来人,有女人,有小孩,甚至还有几个长相不错的男人。 几乎每个人都面黄肌瘦,衣衫不整。不少人连遮身的衣物都没有,露出身上青红交错、皮肉翻卷的各种伤痕,蜷缩在地面上瑟瑟发抖。 唐丽和免离佣兵团的几个女佣兵坐在外围离入口最近的位置。她们的手脚被反绑着,身上衣服沾染了地上的污物,但好歹穿戴齐整。 和里面那群面色绝望甚至麻木的人相比,她们几个也是哭得最大声的。 丁遥飞快扫过一圈,却没在人群里发现白茉莉的身影,心中顿觉不妙。 唐丽哇的一声大哭道:“丁遥!你快去救茉莉吧!她为了我们……为了我们被坏人带走了啊!” 预感成真,丁遥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还没等她开口,被她心底怒意灼了一下的卡尔就问:“知道她被带去了哪里么?” 唐丽这才听出卡尔的声音,她顾不得好奇他身上的盔甲,又是惊慌又是羞愧地回答:“不知道,那些人没有提到这个……” 就在这时,一个虚弱的声音从最里面传来:“熊大荣……的房间在宾馆三楼,房号是……306。” 丁遥马上唤道:“卡尔,你去救人。” 骑士犹豫了一下,没有动。 丁遥的语气急起来:“现在我自保没有问题,你不放心的话就一路杀上去,他们没精力顾及这里。” 骑士这才答应,银光一闪,人已没入了黑暗。 丁遥按捺下胸口翻滚的焦虑,蹲下来给唐丽等人一一松绑。 佣兵们被解开后,就有人从衣服内袋或者裤腿处抽出暗藏的刀片,替其他人解开身上绳索。 在团长和夫人影响下,免离佣兵团的人都有藏后手的习惯。这伙歹徒太过自信,根本不认为失去了异能的女人能翻得出什么花样,抓到人后竟然没有搜身。 为了方便救人,魔法灯被放到了中间的地板上,照亮整个空间。 终于等到了救援的人们放声大哭,有的骂骂咧咧地诅咒那些坏人不得好死,四周乱哄哄一片。 在这样的吵闹声里,丁遥看清了刚才告诉他们房间号的那个人。 那是一个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男性,全身是伤,瘦得脱形,一双漆黑的眼珠深嵌在凹进去的眼窝里,脸颊消瘦得像是只挂了层薄薄的皮,上面布满鞭痕,即便如此,还是能看出昔日俊美的底子。 与被关着的其他人相比,这个人不但瘦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所受的折磨也格外残忍。他身上不着片缕,伤疤和痂壳一层叠上一层,密密麻麻,像一件红褐色的紧身衣,从他脸上一直裹到脚尖。 一根发黑的铁链挂在他胸前,铁链两端由前往后穿过两边的锁骨,缠绕在身后水泥柱上,让他只能背靠柱子坐在地上,没有办法躺平。 其他人像是顾忌着什么似的,就算挤成一团也不愿意坐到这人旁边,使得他的周围出现了一圈诡异的空地。 看清他的身体后,丁遥有些惊讶起来。 这些疤痕颜色新鲜,显然不是陈年旧伤。可在短时间内受这么多伤,不管是失血过多,伤口感染,或者器官衰竭,每一样都能让普通死上好几遍。 眼前这人不但没死,伤口看上去也愈合得很好,这种情况只会发生在高阶体质异能者身上。 难道此人并没有失去异能?可是,一个高阶体质异能者不至于挣不开这条锁链。 抱着种种疑惑,丁遥向他走了过去。 察觉到她的意图,旁边一个女人突然大叫起来:“不许救他!谁都不许救他!这人是魔鬼!魔鬼!我老公就是死在他的手里!” 随后有人恨声补充:“没错,吃人的事情也有他的份!” 人群里似乎还有他曾经的熟人,此刻哭嚎着大喊道:“连自己亲舅舅的尸体都吃啊,元锋你不是人!呜……以后你会下地狱的啊!” 听了他们的话,丁遥才明白过来,为什么旁人都不愿意靠近他,为什么这里所有人都能吃上东西,却只有他瘦成了一把骨架。 看他伤成这样却还没死就知道,那伙歹徒一定是想留着他慢慢折磨,不至于不给吃的,想必那些食物大部分都被恨他入骨的旁人抢走了。 丁遥并不是什么人都救的圣母,可是,这人刚刚提供了白茉莉的线索,恩将仇报这种事,她做不来。 于是丁遥在那人面前停下了脚步,望着对方冻得发抖的身体,她微微皱起眉头,在他看不出情绪的视线中,解开肩上的活结,把披风脱了下来。 元锋的目光动了一下,然后,他看见眼前的女人把披风整齐地叠好,找了块还算干净的地面放下。 元锋:“……” 放妥卡尔的披风后,丁遥又脱下自己身上的黑色外套,这才把带着余温的衣服覆到他的身上。 她没理会边上人愤恨的责骂,低声对他说:“我的异能消失了,暂时弄不断你身上的铁链。等我同伴回来了,再让他帮你解锁吧。” 元锋没有说话,之前那句提醒已经花掉了他仅存的一点体力。 丁遥也发现他的情况有些不好,她蹲下身,从外套口袋里找出一个质地古怪的小皮囊。 这是卡尔在看瓜人小屋里递给她的点心,她一样没动,没想到现在却派上了用场。 丁遥解开皮囊封口处绑着的绳子,取出一块糕点,轻轻塞进他的嘴里。 元锋漆黑的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丁遥,他没有马上狼吞虎咽,而是把糕点含在嘴里,用不多的唾液慢慢软化,这样才能让食物每一分每一毫都变成营养被身体吸收。 这是经历过极度饥饿的人,才会养成的进食习惯。 丁遥又喂他吃了一块,见他的脸色好了点,就把小皮囊放到他手边。 做完这些,她对元锋说:“里面还有一些,不过以你现在的身体,最好不要一下子吃太多东西。” 丁遥直视他幽深的黑眸,眼神坦荡。 她不知道,有些事只是随手而为,有的人却能记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