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元锋是罕见的双系异能者。 他的第二异能,能够“吞噬”世上所有的能量体。 发动能力后,不论是活人,还是死物,甚至声波、光线和异能弹,都可以被他吞噬,然后转化为自身的能量。 正是这个异能,让元锋在林家庄,吃掉了体积远超自己的十几个活人。 也是这个能力,令他活活咬死了张小曼,却未惊动雷暴团驻地的其他人。 元锋不想把这个能力,告诉任何一个旁人。 越是缺爱的孩子,心中就越渴望得到认同。 他害怕,别人知道后,会把他当成怪物看待,疏远他,甚至憎恶他。 元锋努力克制着吞噬异能,就算伤口疼得睡不好觉,他也默默地忍耐,没有靠吞噬东西,来加快恢复速度。 然而现在,他不需要再忍了。 因为,大家已经知道,他是个吃人的怪物。 他们……开始讨厌他了。 不知不觉间,元锋的影子,悄悄地膨胀起来,在人们没注意到的角落,一点一点,长出了触手似的阴影……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从外面,用力踢开了训练场大门。 这股力量太过强劲,竟将数吨重的金属门,直接踹离了门框,炮弹般越过训练场,狠狠砸进对面墙壁。 金属大门飞过的瞬间,掀起一股气流,除了几个体质异能者,在场其他人都被刮得站不稳脚,集体踉跄了几步。 坐在地上的赵雪芳,差点被金属门迎面撞上。 气流擦肩而过,她像是被狠抽了一鞭的陀螺,滚在地上,飞速旋转起来。 直到第五圈后,赵雪芳低矮的身体,才慢慢停止了转动。 这个时候,她已经鼻青脸肿,衣服也变成了可笑的乞丐装,身上布满淤痕与擦伤。 训练场内一片死寂。 人们停下了议论,纷纷转头,看向门口走进来的人。 那是一个,很难用笔墨形容的女人。 她穿着湖蓝连身裙,佩一柄黑色短刀,鼻梁上架着眼镜,搭配可爱的花苞头,看上去,似乎是个家庭优越的漂亮姑娘。 这样一个年轻姑娘,身上却透出了可怕的气势,令人无法逼视。 丁遥很久不曾如此愤怒。 她心里燃烧着一团火焰,火光升腾,映亮眉眼。 返回现世后收起的,属于莫莉的锋芒,再一次出现在丁遥身上。 她的气场如此强大,一时之间,竟没有人想起来质问,这女人是谁,她怎么敢到精英部队闹事? 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丁遥走到元锋身边。 她伸出右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接着,一字一句,吐字清晰地说:“元锋,别怕。姐姐来了,没有人能欺负你。” 人们忍不住惊讶起来。 赵雪芳不是说,元锋是个孤儿,从小被他们收养吗?怎么忽然冒出来一个姐姐? 听见丁遥的话,元锋的身体,剧烈地震动了一下。 丁遥垂下眼帘,遮住目中的火焰。 她拍拍少年的肩膀,然后抽出短刀,朝几步外的赵雪芳走过去。 五分钟前,丁遥三人才赶到精英部队驻地。 登记完访客信息,他们刚进院子,就看见有几个人从训练场出来,一边走,一边讨论元锋的事情。 才听了两句,丁遥就意识到,情况不妙。 当初在她家吃火锅,元锋表现得很不寻常,白茉莉暗暗观察了会儿,把他的反应记在了心里。 没多久,她找到几个从林家庄救出的镇民,仔细询问了这孩子的经历。 赵雪芳夫妇虐待元锋的事,在林家庄几乎人尽皆知。只是乡下小地方,人们习惯性地认为,管教孩子是别人家事,其他人不该插手。 尽管每个人都知道,元锋从小被舅舅一家虐待折磨,十三年下来,却从未有人为他说过话。 白茉莉把查到的事情,跟丁遥等人都说了一遍。 自那以后,他们对元锋就多有照顾,连带免离团的佣兵们,也很喜欢这个孩子。 说起来,他们还没来得及,去找元锋舅妈的麻烦,这个恶毒的妇人,倒是抢先欺上门来了! 丁遥垂下眼睑,用看蝼蚁的眼神,俯视着地上的妇人。 她曾作为精神领袖,执掌千军万马,杀死的魔族何止百万,磨砺出的杀气,足以让最勇敢的战士胆寒。 更何况,如今她的对手,只是一介村妇。 霎时间,赵雪芳变成了一滩烂泥,整个身体剧烈颤抖起来。 在丁遥的杀意下,她只能拼命缩作一团,努力减少存在感,好让这个煞星高抬贵手,放自己一马。 可是,丁遥又怎么会让她如意? 丁遥踢了跪伏在地的赵雪芳一脚,把她踹成仰面朝上的姿势,不得不直视自己。 “就是你这个女人,收养了我表弟,整整虐待了他十多年?” 丁遥的音调,不高不低,里面却隐藏着刀山箭雨,每一个字都透出刻骨杀气。 她弯下腰,一把抓住赵雪芳的头发,另一只手握着短刀,慢慢贴近她脸侧。 “听说,你们把他锁在破木屋,一天最多只给他吃一顿?” “不准他上学,不许他出门,日日打骂,把他当奴隶一样使唤?” “大冬天里,故意让他穿着短袖,去河边洗衣服,上山放牛砍柴?” “你那个老公,甚至找了十几个人,想要杀了他,把尸体做成腌肉?” 丁遥一条接着一条,细细数着赵雪芳夫妇的罪状。 每说一句话,她就挥动短刀,在赵雪芳脸上划出一道血口。 赵雪芳凄厉地惨叫着。 赵雪芳曾痛下狠手,用铁棍、锄头、钢针、甚至尖刀,一次又一次地毒打元锋,直到现在,她才知道,被人折磨虐待,竟是这样难熬的滋味。 一直沉默不语的元锋,终于有了反应。 那双总是一片漆黑的眼睛,像是忽然之间,洒入了温暖的阳光,一下子闪亮起来。 积压十多年的委屈,足以压垮他瘦小的肩膀,却在这一瞬间,全部涌上喉头,涌出眼眶,化为呜咽和泪水,蒸发在空气当中。 他一直以为,是自己不够好,才会被人那般对待。 这是第一次有人为他出头,告诉他:元锋,你没有错,你是好孩子,是你舅舅舅妈不对,他们不该欺负你。 很快,赵雪芳顶着一张血肉模糊的脸,硬生生痛晕了过去。 丁遥这才收刀入鞘,重新站起身来。 如此严重的伤人事件,在精英部队驻地公然上演,然而,却没有人站出来阻止。 所有人都被元锋的悲惨遭遇震惊了。 精英部队的高阶异能者,都是身强体壮的年轻人。与林家庄的村民不同,他们大多受过良好教育,末世前的家庭环境也不错。 像赵雪芳夫妇这样,丧心病狂的养父养母,他们还是第一次听说! 就连社会新闻里的虐童罪犯,也远比不上这两人恶毒。 根据赵雪芳的表现,对照丁遥的说辞,人们马上拼凑出了,一个虐待外甥十多年,厚颜索要赡养费不成,干脆倒打一耙的恶妇形象。 不少人红着脸,为自己轻信赵雪芳的一面之词,感到了深深羞愧,看向元锋的眼神,也重新变得友好起来。 除了同情元锋外,丁遥的身手和背景,也是没人敢阻拦她的原因。 之前的混乱中,有认识丁遥的人,喊出了她的名字。 拜张小曼一案所赐,丁遥的身份,早已在基地内传开。 旁观者看她的眼神,顿时不一样了。 这个女人,就是中央九人团里丁院长的女儿,是他们基地秦副长的青梅竹马,听说林部长的儿子,跟她私底下的关系也不错。 精英部队是军部编制,在体制内混久了,大伙都不是没脑子的愣头青,不可能为一个来历不明的村妇,跟背景雄厚的丁遥过不去。 元锋是丁遥的表弟,姑且不论这亲戚关系有多远,都跟上面那些大人物扯上了关系。 他不再是要看人眼色的新队员,而是不小心暴露了身份的皇亲国戚,大家巴结都来不及,又怎么会为赵雪芳说话? 更何况,现在围在元锋身边,一副护犊子模样的几人,都是基地里的顶尖高手。 瞧,那个娇媚如海棠花,正捏着手帕给元锋拭泪的美人,不是所有男人的梦中情人,免离佣兵团副团长白茉莉吗? 一边跳脚,一边把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准备再揍赵雪芳一顿的,是免离团长,四阶雷系异能者娄飞。据说,他曾大闹任务中心,以一己之力,压制得几个大团长抬不起头来。 之前在隔离区一剑三杀,排名直逼秦放的外国高手,也在半分钟前,飓风似的刮进了训练场。此刻,他一手握剑,一手揽住丁遥肩膀,看向赵雪芳的眼神,就像在打量一块死猪肉。 加上元锋和丁遥,赵雪芳一口气招惹了4个四阶高手,就连隔离区的丧尸,也没有她能拉仇恨。 围观群众惜命得很,才不准备为了一个毒妇,冲上去给高手祭刀。 训练场的动静闹得太大,惊动了精英部队高层。 队长李浩亲自出马,把丁遥、娄飞和白茉莉请到办公室里,一边喝茶,一边让他们解释情况,给这次事件做笔录。 走廊等候区,元锋忐忑不安地坐着,双眼盯住办公室大门,脸上流露出一丝紧张。 在他身旁,卡尔双手抱胸,靠墙而立,像在思考着什么。 半小时前,他还在厨房里烧菜,却忽然感受到了丁遥的愤怒。 他立刻丢下手里的事情,火速赶来,一路上甚至忘了掩饰实力。 幸好,铁城是大型基地,速度异能者狂奔的场面并不少见,才未引起群体性恐慌。 理清事情经过后,卡尔默默地,把赵雪芳放进“亟待消灭目标”列表,还在旁边打上了五颗星的紧急度。 只要是丁遥在意的东西,都轮不到旁人欺负。 想到这,卡尔低头望向元锋。 他很早就看出来,这个少年跟自己一样,有着黑暗的过去。 不同的是,元锋的心志不够坚定,所以很容易走向极端。 想了一会儿,卡尔终于开口,对元锋说:“其实,你根本没有必要,把那些人的看法放在心上。” 不论是他舅妈,还是人云亦云的队友,又有什么可在意的呢? “元锋,你不可能做到人见人爱。一个人,只要能得到喜欢的人认可,就已经很幸福了,不用在乎无关紧要的人。” “别人怎样看待你,是别人的事。有人不服,打到他服,实在觉得碍眼,那就直接除去,何必憋在心里,让自己不高兴?” 卡尔传授给元锋的,并非道貌岸然的大道理。 这是他带着奴隶出身的污点,进入象征大陆最高权威的圣殿后,经历了无数次碰壁,一步一步,拼杀出来的经验。 现在的他,只要能看着丁遥,做她手里的剑,身前的盾,就像拥有了全世界,旁人的看法也好,生死也罢,他都漠不关心。 卡尔希望,同样在心里锁着一头凶兽的元锋,也能早日走出阴影,发现自己的价值。 李浩很快了解了事情经过。 他素来欣赏元锋,又很清楚丁遥的背景,于是本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原则,用“家庭内部矛盾”的字眼,给这起事件定了性,草草结束了笔录。 末世警力有限,根据惯例,所有家庭内部纠纷,只要不构成重伤,没闹出人命,官方就不会出面。 李浩找来队医,给昏迷不醒的赵雪芳做了检查。检查后发现,她身上都是皮肉伤,深口并不深,不算是重伤的范畴。 不过,训练场大门的修理费,以及赵雪芳住院期间的医疗费,必须由丁遥等人负责赔付。 丁遥没有问具体数额,爽快地伸出手,在机器上刷了一下腕带,交完赔款后,就带着元锋,和大家一起走出部队驻地。 天色已经很暗了。 卡尔不习惯坐别人开的车,于是,回程就由他负责驾驶。 娄飞是个伤员,独自占据了副驾驶座,白茉莉和丁遥坐在后排,一左一右,把元锋夹在中间。 白茉莉在车子里翻了翻,很快找出了娄飞的伤药和纱布,开始替元锋处理伤口。 她动作轻柔,一边上药,一边心疼地说:“元锋,你怎么把指甲咬成了这样?多疼啊,以后千万别这么做了哦。” 娄飞还在生气,骂骂咧咧地说:“妈的,便宜那个婆娘了。元锋,你别难过!我马上找几个人,偷溜进医院揍她一顿,给你好好出口恶气!” 要不是白茉莉拦着,早在训练场里,赵雪芳就已经被他电成了焦炭。 丁遥笑了笑,说:“就算你不揍她,她脸上那些伤口,也够她难受的了。” 她的短刀刻有魔纹,亡灵族的枯萎法术,会让伤口反复溃烂,没有魔药和治愈术,赵雪芳的脸,一辈子都不可能恢复。 况且,看卡尔的脸色,这女人能不能活着出院,还是个未知数。 丁遥不是温室里长成的花朵,对于卡尔背后的手段,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为了消灭魔王,她甚至逼着自己,做过比卡尔还要残忍的事。 很快,那个已经等同于死人的赵雪芳,就被丁遥抛到了脑后。 她又笑着对元锋说:“这两天,你别回宿舍了,先住在我们那里吧。改天,我会介绍秦放哥给你认识。他是精英部队的名誉指导,有他镇场,队里没人敢欺负你。” 元锋不知所措地坐着,任由白茉莉摆弄他的手指。 他从没有同今天一般,得到过这么多的疼爱。 一种陌生的感情,像是温柔的泉水,缓缓注满心田。 饥饿,空虚,寒冷……一切一切的负面情绪,在这一刻,统统离他远去。 元锋终于明白了,卡尔那番话的含义。 他喜欢丁遥姐,也喜欢娄飞,白茉莉,还有卡尔,这群强大而又温暖的人。 他们,也是喜欢他的吧? 丁遥姐说,他是她的表弟,还邀请他回家,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已经得到大家的认可了呢? 渐渐地,元锋露出一个略显生硬的笑容。 原来,这就是幸福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