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文眨眨眼,笑道:“你们为什么想拜入白云观?”
曾泽理所当然地道:“因为厉害啊!白云观掌教连大将级坏人都能轻易爆打。
太平贼的将级,洋人的将级,这些不可一世的大恶人,我爹爹还有那些叔叔伯伯都害怕的家伙,全部都败在白云观掌教手下。
我姑姑说,掌教是天下最厉害最厉害的人!
我们得拜最厉害的人为师。”
苏文摇头道:“最厉害的人自然要收最聪明的人为弟子,凭什么收你们?”
曾泽一愣:“所有人都说我很聪明,诗书只要读三遍就能背。”
盛宣怀终于找到了突破口,笑道:“你得有仙基,白云观才回收。你爹当年可是有仙基的,还是上品的仙基。
你们又没有!”
曾泽胸有成竹地道:“有一门不用仙基的啊,整个广南城的人都会,这才打败了洋人。
跟爹爹的相似,却比爹爹的厉害。”
盛宣怀顿时心塞,他惊道:“白云观掌教的术法道理和你爹相冲,你若学那个,只怕你爹立时给你气死!”
曾泽振振有词道:“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学问要兼容并蓄,你无法批判你不知道的道理。
若掌教的道理是错的,那我们再回来学爹爹的道理就会事半功倍。”
“你!”盛宣怀说不过这一个孩子,偏偏又不能揍他,只气得捶胸顿足。
苏文笑道:“曾守正与白云观掌教的道理我都有所耳闻。不过道理其实没有对错之分,端看你的屁股!”
“屁股?”曾泽摸摸自己的屁股。
他旁边低着头一声不响的女扮男装的姑姑道:“苏公子的意思是你坐的位置!”
苏文一愣,道:“抱歉,是我说得太粗俗了。
就是指你坐的位置。
比如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就是因为汉武觉得这儒家道理适合自己统治,进而推广,士人均学以为晋身之道。
湘地曾守正的道理是改良的儒家,对应的仍是皇帝和士绅阶层,因此认同他道理的,天然将自己放在士绅的位置上。
你想想曾守正身边冒出头来的有没有贫寒子弟?”
曾泽这点倒是不懂,转头看了看姑姑,见姑姑迅速道:“是,士绅子弟。都是父辈相识的,或者当官的推介。”
盛宣怀张张嘴,却没有插口。他目光闪烁,有点疑惑:这位苏道友似乎对恩师的理论很了解。
苏文道:“所以当你屁股在皇帝,官僚士绅一边,便必须接受一个框框:皇帝是万民之主,士绅给皇帝牧守万民。百姓的劳动成果,百姓的生命都是属于皇帝和士绅的。
儒家的道理就是这框框里论述展开。无论忠君,爱国,爱民,都走不出这个框框。”
盛宣怀点头:“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是正理,没什么不妥啊!”
苏文拍掌笑道:“问题就在这里。
白云观掌教的道理,屁股站在普通人老百姓一侧。
老百姓的利益是我们要活下去,要过得更好!
要活下去,要过得好,就得将那些不将自己当人看的士绅走狗打倒,将自认为是百姓的主人的皇帝掀翻在地,将锁在自己身上的君臣父子伦理撕烂,扔进泥水里再狠狠踩上一脚。”
苏文笑了,牙齿白瘆瘆的,道:“你想学掌教的道理,就得想想你的屁股在皇帝,士绅一侧,还是在百姓一侧。”
掌教和曾守正两人的术法道理的区别竟然可以如此理解?!
短短几句话就撕开了温情脉脉的面纱,照见了血淋淋的现实。
盛宣怀,曾泽姑姑两人不由同时失声。
只觉从这个角度看这世界,一切都变得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