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文自认为阅人无数,但是有如此清醒认识,能说出这一番大气磅礴的话的,绝无仅有。
而且还是个女子!
苏文笑道:“很多东西并非大家看不出来,而是能不能说出来,能不能据此去做改变。”
诚然无论科技还是术法力量,自然是越普及,让越多的人参与就越强大,但是我大清自有国情在。
以异族少数人做主的朝廷对大批量汉人掌握武力具有强烈的恐惧感,绝对不能容许这一点,连说都不能说。
曾泽姑姑一愣,迅速明白苏文的意思:“所以许多人不是看不到这个危机,而是为了取悦取信朝廷,不得不遮住自己的眼睛,锁住自己的嘴巴。”
苏文点点头。
无论如何在这个封建时代一个女子能有此见识,真的非常难得。
这样聪慧的女子如果自己不伸以援手,下场只怕会非常悲惨。所谓女子无才就是德,儒家最怕这种人间清醒。
他不由刮目相看,赞道:“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龙泉壁上鸣!”
曾泽姑姑一愣,这才醒悟自己被看出了是女子。
“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龙泉壁上鸣!”她念了两句,眼里有点点泪水,伸手抹了抹,顿时目光灿灿,鼓足了勇气。
再次深深作揖道:“我叫曾阿蛮,我想去广南城,我想看看那能打败洋人的术法道理是什么样的道理。
请道友助我一臂之力,某必有后报!”
苏文思考一会,便对她道:“你便不怕众叛亲离?”
曾阿蛮毅然道:“我们女子总要嫁出去的,就让家里当我嫁出去了吧。”
苏文倒是有点迟疑,他再次看了看曾阿蛮的缠足,又察觉到其凛然大义之下潜藏的别样心思。
曾阿蛮当然是人间清醒,见识一流,但她的胆气未必能支持她做出这样惊世骇俗的举动。
她实质上已经判断出曾守正的道理赢不了劳动者理论,为了帮助曾守正,也打了一份投身联盟寻找劳动者理论缺点的心思。
家国大义和私心都是她努力说服自己打破牢笼禁锢的理由。
只是到底是家国大义居先,还是私心居先,估计她自己也不知道的。
苏文把握到这一点,不由哑然失笑,笑叹道:“你有这个决心,我如何不能成全?!”
既然敢主动送上门,那我也不客气了。曾守正不能用不敢用的人,我却敢用。
女子之身不能接曾守正的道统,却可接我苏文的道统!
当即一个蕴含道理的念头落入曾阿蛮心神之上。
无数的道理一条条泛起,道道明晰,字字灿然。
她从来未有遇到如此便捷的传业授道方式,不由踉跄几下,箕坐在船板上,整个人看似呆呆滞滞。
曾泽大惊,抱着她喊:“姑姑,你怎么了?别吓泽儿!”
曾阿蛮迷失了许久,这才稳住心神,她道:“我没事,泽儿。我很快乐,前所未有的快乐。
朝闻道,夕死可矣。
人活在世上,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浑浑噩噩,不知自己要什么,不知自己为何活成如今这个结果。
这就是我一直苦苦追寻道理的原因。”
她让曾泽扶她起来,对苏文跪拜,三跪九叩,道:“谢恩师授道!”
苏文点点头,坦然受她一拜。
心道:曾阿蛮算是我第三个弟子了,排在武宣,杨飞舟之后。她虽然没有另两人的艰苦经历,但是其自小熟读诗书,在才智上却比另外两人强上一筹,将来成就未必比那两人差。
他让曾泽扶着曾阿蛮回船舱。
自个坐在甲板上,看着无垠海波,几只海豚追着商船,时而跃出水面,时而在水里嬉戏打闹。
他怔然半晌,十二重楼仙基便渐渐发热发亮。
他敢于离开两岭这道理经行之地,到海外看在世仙人的热闹,自然有其依仗的。
那就是推演的斡旋造化阵图已经只差临门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