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世界上多的是平凡人与平凡人的相遇。在人海中交替,在沉默中错过,在猜测中放弃。 如果倒退一年,我没有听从爸妈的话来到这个学校,现在的我大概也是持续着这样简单无奈的生活,依照自己最初的决定按部就班。在台北的霓虹灯下遁形,在差不多的日子里沉默。去报考一些资格考试,埋头做一些普通人应该做的事。毕业后做一个幼儿园老师,每天和那些柔软清透的小生物在一起,也算是不错的一生。 闲来无事时,也还会像所有心未麻木的女孩那样,对一段感情充满憧憬和幻想。希望遇到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他在球场上衣摆飞扬,晶莹的汗珠顺着他的脸颊落下,滴打在火辣辣的地板上,瞬间就蒸发无踪。他左右换手,灵活的反手突破,一跃而起,投出的球划过对手的头顶,应声入网,场下一片欢呼。 在簇拥下退场,他接过别人递来的毛巾擦着汗,和谁说着笑着,阳光下闪着水光的睫毛在尚未平息的喘息中颤动,一举一动浑不似真人。 我只远远的看着,用最平静、最事不关己的态度欣赏他。他的目光却忽然从人群中脱离,向我投来。 “你又在发什么呆啊?都不知道给我送瓶水。” 他大步走来,声音一出,坐在场边的杉菜才算是六神归了位。刚才在想什么啊,简直是晒糊涂了。虽已入秋,正午的阳光还是如此毒辣,脑子晕晕乎乎的,看谁都是重影。 抓着一把小扇子猛扇,心里想着怎么和这家伙的户外体能课排到一起了呢?打篮球就打呗,还非要坐在旁边看着,还不许走。 这个雄性荷尔蒙冗余的家伙… “干嘛非要喝我的啊,那边那么多人给你递水。” “你干嘛这么病恹恹的样子啊?我妈病你也病哦?”道明寺一把抢过杉菜手中的水,拧开瓶盖仰头咕嘟咕嘟的一饮而尽。 “这是我喝过的唉。” “有什么关系,我又不嫌你口水。” 杉菜没好气的瞟了他一眼,站起身来,“你不是不喜欢流汗的吗?怎么非要在这时候打球啊?” “那不是看你一整天都闷闷不乐的,想让你出来活动活动啊。” “那么热的天谁想活动哦!” “我觉得还好啊,要不你一个人在这干什么啊?沉思哦?” “是啊,沉思啊。” “想那么多干什么啊,走了啦。”道明寺上手就将她拽了起来。 “不要啦!会晒黑啦。”杉菜往后躲。 “那有什么关系,”道明寺一本正经的说道:“你就算晒成非洲人,我一样认得你啊。” “噗,”杉菜又好气又好笑的看向他,“你是找到同类哦?” “嗯。嗯?你欠扁哦!” …… 下半场开始,杉菜依旧保持原状在场外遮阳棚下坐着,中场换人的时候,花泽类过来休息,他往杉菜身旁一坐,“给我水。” 已经汗颜,“你们怎么都来管我要水哦?我的水刚刚已经被道明寺喝完了啦。” 十分钟后,杉菜从小卖部回来,怀中抱着一堆水,抛给花泽类一瓶,他笑着接过,“你怎么不上场?之前不是一起打过吗?” “那次是被逼无奈啊,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打的不错啊。” “少来,我能不知道我自己的水平。” “输了又不用退学,你怕什么。你是在想阿寺妈妈的事情吧?” 杉菜在草地上坐下,歪过头看着他,“唉,类,你知不知道你有时候真的很像一个算命先生啊?” “是吗?”他笑起来,“那我说对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自己在想什么唉,很作吧?不过真的很奇怪,过去我没认识你们的时候啊,虽然每天过的很无聊,但至少我很清楚我下一步该做什么,但现在……” “我明白。” “大概是还是因为我和你们差距太大了吧,有些事情想努力,却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好,真的挺无力的。”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你不用安慰我啦,”杉菜看着花泽类笑笑,“这种感觉又不是第一次才有,只不过这几天比较强烈罢了。况且我也没做什么,因为人家根本没有给我做什么的机会……” 花泽类听着她故作轻松的说着,那张侧脸有些陌生的茫然。他认识的杉菜一直都是果断又倔强的,而这一次,她大概是真的没了主意,“人的心意哪里是那么轻易就能回转的?你自己说过的,尽人事,听天命,忘了吗?” “也是嚯,”杉菜摇摇头,“看来真的是说的容易做起来难。唉,类,我问你一个问题哦?” “说啊。” “在你看来,我和道明寺是不是真的有在一起的可能啊?” “如果我说没有可能,你会放弃阿寺吗?” “不会。” “那不就对了?与其考虑那些或好或坏的未来,不如来打球。”花泽类举起水瓶敲了一下杉菜的头。 “哎哟,你干嘛打我啊?” “都怪你,以往这个时候我是趴在桌上睡觉的。” “什么啊?” “本来我们今天没有户外集训的,是阿寺强行让教务处加的。他看你这几天心思那么重,就想让你出来跑一跑放松一下。你倒好,一直坐在这里。” 杉菜一愣,这学校的课他说调就调哦?调就调吧,还不找个好时间,这热气腾腾的。心里一时间又好笑又感动 “阿寺他现在晚上都出不来了,被他妈锁在家里用功呢。所以,你谅解一下咯。” 原来是这样。 杉菜正和花泽类在这边说着话,却听不远处传来道明寺不满的大嗓门—— “唉!类!你们两个在干嘛啊?我看你们在那边笑的还挺开心的嘛!” 杉菜刚刚有些舒展的眉头又没好气的皱了起来,这家伙,到现在还吃这种醋。 花泽类却故意将手搭在杉菜肩上,一脸无辜的说道,“我们就是随便聊聊啊。” “随便聊聊?有什么好聊的啊?” 眼见着这家伙又要耍小孩子脾气,杉菜站起身来跑出遮阳棚来到他的身前。仰着头看着他满是汗水的不爽脸,杉菜原本强忍笑意的黑脸一下子就绷不住了,两人相视而笑。 “笨蛋,你就不会找个室内的球场吗?我晒黑你负责哦?” “好啊,我负责。” “看我三分球啦。” 趁他走神,杉菜忽然夺过他手中的篮球朝球场中跑去。 (2) 果然如花泽类所说,道明寺被禁足了。今天一出校门,就看见有好几辆黑色的车排列在门口。 “少爷,夫人交待了,您放学后必须马上和我们回去。” 看着那些穿着制服的人将道明寺带走,杉菜和西门他们也是无可奈何。不过转念一想,这似乎也不算什么坏事,她妈妈说的也并没有错。与其两个人整天腻腻歪歪消磨时间,不如回去学点东西。道明寺那家伙,也是该收收心了。 杉菜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勉强的拉起嘴角笑出一种很难看的弧度,用力的摇摇头不想让自己再想这些明明无解的烦心事。明明自己忙的厉害,无论是主修还是选修都等着她去研究,兼职还要继续做,毕业后该何去何从也要认真考虑,哪有这些闲工夫自怨自艾?她可不是道明寺,一毕业就有好几百亿的资产可以接手,她能接手的只有家里欠下的债务而已。 这么一想通了,杉菜就甩开手做放任自流的态度向前走去。 途中,路径一家书店,杉菜的脚步停了下来。是啊,这次的选修这么难,应该买点教辅来看看才行。她这么想着就走了进去,目光浏览过一道道书架,没看见要找的书,却被一本厚如砖头的硬皮书吸住了双眼。 这本书的书名很浅显易懂,仿佛一下子就戳穿了她的心事一般,她不由自主的就拿了起来。 “《婆媳攻略》?” 耳边却响起一个陌生的女声,杉菜扭头一看,是一个长相清秀的女孩子,年纪看起来应该与自己差不多。 “杉菜学姐,你要和道明寺学长结婚咯?” 那女孩子好像有点自来熟,她一脸兴奋的模样拽着杉菜蹦了两下。 “你、你是?”杉菜看着她有些愣神,“你怎么会认得我哦?” “你好,杉菜学姐,我叫金枝,你就叫我小枝好啦!我也是英德学院的学生,今年刚入学。开玩笑咧,学姐你在学校里那么有名,谁会不认得啊!” 原来是学妹啊。杉菜连忙和她伸出的手握了握,“哦,小枝,你好。你也来这里买书啊?” “我才不买书呢,我来买我偶像的CD!”她得意的举起手中的东西在杉菜眼前晃了晃。“学姐,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是不是要和道明寺学长结婚了啊?” “啊?!”杉菜被她的热情惊得一阵趔趄,往后退了一步,“没有啦,我们还都是学生啦,结什么婚哦。” “谁说学生就不能结婚啊?”她一脸正经说道,“你造吗?据说我们学校的学生结婚可以加学分耶!超扯的对不对!” “呃,是吗?” “对啊,离婚也能加学分呢!不如你和道明寺先结后离啊,这样就能少选两个选修了耶!哇塞,有没有啦?我忽然觉得我讲的很有道理唉!” “哈!?” 杉菜嘴角抽搐的看着这个突然多出来的学妹发愣,她却依旧自顾自的讲的热烈。 “额,小枝,不好意思哦,我家里还有点事,就先走了哈,下次见哦。” 杉菜估摸着照她这么聊下去天都要黑了,就放下书找个由头往外走,身后她的声音依旧尾随。 “学姐!你的《婆媳攻略》不要啦?这很重要唉!别走啊……” 落荒而逃。 (3) 杉菜回到家后,刚放下包就接到道明寺的电话。一听声音倒是吓了一大跳。 “你回家没有?” “刚到家。你怎么了哦?昨天还说我,你今天的声音怎么也那么像蚊子叫了?” “我偷偷给你打的电话啊,外面有人看着。” “那你好好学习啊,道明寺小朋友,不要趁妈妈不在的时候开小差哦。”杉菜边说边笑。 “你找死啊你!”那头传来低吼声,“我好不容易找到机会给你打的电话唉!” 杉菜听着他那声音愈发觉得好笑,“我怎么觉得我们像是地下组织接头传递情报一样啊?” “你还说,要不是因为你,我哪会看这些东西啊?困都困死了。” “反正你早晚都要看的啊,你就好学点行不行?” “唉!这些东西我作为道明家的继承人怎么可能不懂啊?国中的时候我们就开始看了好不好,只不过以前的那些数据是模拟出来的,现在的这些才是道明财团真实的财务现状,大同小异啊。我妈就是找个借口不让我出去,猪啊,这都不懂。”道明寺声音小的几乎是在用气音说话。 “你就算出来了又能怎样?你来找我我又不能去见你。” “为什么啊?” “我也有书要看啊!你以为我像你哦,门门科目挂掉,期末都能过的了。” “唉!你又想找我吵架哦?” “对啊,吵完你现在是不是感觉清醒很多?” “真受不了你唉……” 沉默了一阵,谁都不知道要说什么,但谁又都不想挂电话。厨房里响起妈妈的声音,“杉菜,你回来的好巧咧,菜正好炒好唉!你爸爸又在厕所蹲着了,烦死了,每次吃饭都嫌味道不够重……唉?你在跟谁通电话哦?道明寺少爷对不对?唉,他这几天怎么不来我们家吃饭了啊?” 杉菜只好和她解释了一通,又躲到外面去接电话。 “你们家开饭了哦?”道明寺问道。 “对啊,我妈还念叨着你脮。” “那你去吃饭啊,我挂了。” “唉,等一下啦。讲正经的,你真的不打算劝劝吗?” “劝什么啊?” “你爸妈啊!他们要离婚唉,不是小事唉,你表现的也太漠不关心了一点吧?” “唉,你这女人,你明不明白现在的状况啊?你觉得我管的了他们吗?我现在自己都被禁足唉!我说的话他们不可能听的啦,与其说废话,不如不说。” “可是……” “反正你别管了,吃完饭去看书,我也……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