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列颠与苏格兰领土接近,两国周边又都是海洋,自古以来便关系亲近。此番亚瑟王豪气的宣言一出,更是使得两国人民群情激奋,争先恐后纷纷加入军队,倒是弥补了先前遭遇战时损失的部分兵力。 在这种大环境下,王毅然放弃了回王都休整几月的决定,护送桂妮维亚公主先行回到王都一事就只全权交给了凯卿和梅林二人。这位小公主分别前还扯着我的裙子哭了一场,语无伦次的给我插了好几个FLAG,让我十分忧心随王出征一事是不是该到此为止。 亚瑟并未给我纠结的时间,军队简单整顿几日后直接挥师北上,气势如虹般要与蛮族一分高下。 若说前几次看见战场时还会心有余悸,甚至在夜深人静时咬着斗篷无声的泪流满面,而在摸爬滚打了近半年后,我已然能面不改色的将士兵们的遗骸一把火烧个干净,即便昨日他还在我手下替他的兄弟讨去了半包草药。 一场场的战无不胜背后,是这些平凡的人用自己的生命堆叠而成的奇迹。 亚瑟也确实不愧于贤王之名,军队纪律严明,战略简洁准确。仿佛能未卜先知一般无数次成功击退了敌军的突袭。 在桌前重新标记好军队所在的位置,我将地图卷起,探头看了一眼正在后面休息的某个金毛,蹑手蹑脚地走到帐篷外,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了执勤的士兵。 “将地图交给崔斯坦卿。” 他严肃地小声应了声是,转身踏着满地的寒霜跑向营地的中心地带。我向手心哈了一口气,而后裹紧身上的衣物。稍稍仰头,星辰在深秋清澈的天空上显得分外明亮。 前几日凯快马加鞭前来与不幸再次负伤的高文交接职务,顺便也带来了十几位贵族联名写来的信件,话里话外不过是希望王能在他们的女儿中选一位入主王城,顺路还毫不留情的黑了一把娶了桂妮维亚公主的兰斯洛特卿。遣词用句极尽刻薄之能事,气得亚瑟冷笑一声直接黑了脸,一连几日都是生人勿近的低气压状态。 凯卿作为亚瑟的义兄最明白他的脾性,被晾在原地倒也不生气,看到刚进帐子还一脸懵的我还好心的解释了一番,让我带他去熟悉军队状况。 “兰斯洛特倒是护着他的小妻子,被人指着鼻子羞辱自己也不为所动。倒是温莎家的小子口不择言说了公主殿下一句,差点被一剑捅个透心凉。” 我无言的点了点头表示收到,继续给他介绍着设施位置之类琐碎的东西。这人也不知是不是吃错了药,全程都在一个人吐槽的不亦乐乎,简单带他逛了一圈,就连约克公爵家的女仆长有几个小情人这种八卦都被扒的一清二楚。 这种宫闱秘辛我不想听啊喂! 四肢已经冻得有些僵硬,我深深叹了口气把那个金头毛从脑海里甩出去,抬脚向依旧灯火通明的营地中心走去。 自从前周亚瑟在会议时忽然昏倒导致一阵大乱以后,崔斯坦卿就与我商议,将不重要的决议全部自行讨论解决,而我就要负责为他们放风,确定亚瑟不会起疑。 他在说这些话时,眉目间闪烁的神情实在是过于悲伤,让人几乎没有拒绝的余地。 抹了一把手臂上竖起的汗毛,我再次加快了脚步,不一会就到达了约定的地点。 走进帐篷,迎面而来的热度让我稍微有些意外。定睛看去,崔斯坦卿正在主持会议,见我进来只微微点头以示感谢。我从善如流地在自己固定的位置坐下,正是寒意料峭的深秋,偏头看去,他修长的手指在火光下显得有些苍白。 摸了摸座位上厚厚的垫子,近在咫尺的热度从背后随着火焰的跳动而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我不由心下一软,轻声道了声谢。 他动作一顿,而后又若无其事般将桌子边缘的杯推得近了些,手下还按着那幅我方才托人交给他的地图讲得认真。他的红发在橙色的光下显得更为热烈,讲话时声音压得很低,不经意间带出的气声勾出一个性.感的尾音。 我想起他最终为爱情而死的结局,突然觉得这艳丽至极的红倒是与他相配。 “柯洛迪亚殿下……殿下?” 我被人一叫才突然回过神来,视线渐渐聚焦,红发的骑士正侧着头看我,似乎是烛火的缘故,那双锐利的金色瞳孔也变得柔和起来。 “辛苦您了,会议已经结束了。” 几位骑士已经离开,我也不好久留,揉了揉眼睛应了一声,我系好斗篷从座位上站起,而后向着门口走去。 “殿下,请等一下。” 被人叫住后我有些不解的回头,等到意识回笼,垂在身侧的手已经自己抬起放在两人之间,他的手只覆上一瞬便立刻移开。 “不介意的话,请您收下这个。” 低头看去,一簇球形的白色花朵静静躺在手心,被人仔细修剪过后用蓝色的布条扎成一束,小小的惹人怜爱。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崔斯坦卿,您这是……?” 他轻轻刮了一下鼻子,偏过头去避开我的视线,“附近的森林里实在找不到其他的花朵……”句尾是轻叹一般的语气:“还请不要嫌弃。” ……摆出这么忧郁的表情还让人怎么把拒绝的话说出口嘛! 我将花小心地收在掌中,向他粲然一笑。“小事而已,不用这么挂心。那么夜安,崔斯坦卿。” 掀起帘子后,我呼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仰望了一下星光璀璨的夜空,背对着红发的骑士补完了最后半句。 “王也会喜欢的,谢谢。” 踩着一路星光回到王帐,正准备回去就在毯子上休息片刻。一掀帘子,正巧与携着热气的来人撞了个满怀。 腰习惯性地被一双手臂揽住,我抬头去看他的脸,一双微微睁开的绿眸里带着些许没有睡醒的烦躁,柔顺的金发滚成乱七八糟的模样,不仔细看还以为他长了一对金灿灿的猫耳朵,看着还有点蠢萌。 我稍微有些紧张,只记得温声喊他的名字:“亚瑟……?” 他眯着眼睛嗯了一声,顺势将下巴搭在了我的肩上,似乎是被我颈侧的宝石装饰冰到,他有些不舒服地偏了偏头,手臂又放松了些。 先前就在乡村中同吃同住过许久,行军时又始终在一个帐下,他睡眠不足时犯迷糊乱抱人的情况我也早已习以为常,稍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伸手环住他宽阔的背让他能靠得舒服些,“我吵醒您了?” 亚瑟蹭了下我的侧脸似是在否认,而后又被宝石冰得骤然一缩,委委屈屈的从唇齿间挤出句冷,而后就贴着我的肩胛不再移动分毫。 我被他难得孩子气的举动弄得愣了一下,后知后觉想起自己在帐外走了不知多久,身上带着一股寒气,自然像个冰块一般。用空出的那只手稍稍拍了拍他的背,我轻声劝道。 “亚瑟,回床上去睡吧。” “唔……” 似乎是感觉到了我身上的寒气,他有些不情愿的放开了手,而后闭着眼睛站在原地,一副马上就要睡着的样子。我无奈的牵了他的手,扶着他东倒西歪的往帐子后面走去。 好容易把这个突然撒娇的人塞回被子里,我把方才还握在手中的花朵放在他的床头,自己坐在床边地上铺着的厚绒毯上伸了个懒腰。亚瑟在床上安静的躺着,平和的面容和眼下几乎看不见了的青黑让我几日来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肚里。 有这样愿意为你分忧的骑士们,你可是全天下最幸运的王了。 我忍不住伸手碰了一下他如月光般的发丝,确定他已经睡熟后借着微弱的火光顺了顺他几乎打结的金发,见他的眉平缓的舒展开后伸手熄了只剩拇指长的蜡烛,脸上不自觉的就漾出了笑意。 “晚安,吾王。” 即便凛冬将至,不列颠也必定会战无不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