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 那种怪怪的气氛被她的叫唤打破了。他起身,摸摸她的头,把她揽在怀里。她还太小,他要等她长大,他希望能快一点。 * 不算宽阔的步行街道阳光直射,许悠隔着凉鞋的底子都能感觉到地面的炎热,空气又闷又燥,像一个巨大的蒸笼,她还没走几步就要被烘熟了。 许蔚然让她靠近屋檐的阴凉处,自己走在外面。 商场的灯光映照着瓷砖地板,投射在上面的圆圆的光亮一行一行,是新装修的射灯映照出来的痕迹。许悠一脚踩一个,她的身体因为跳跃而摇摇晃晃,许蔚然牵起她的手,带她上了二楼,那里是卖女装和童装的地方。 架子上的新衣琳琅满目。许悠有挺长一段时间没有来这里,上面挂着的款式已经变了,还出现了不少新的门店。在靠近一家内|衣店的时候,他停了下来。 许悠东张西望,她抓着许蔚然的手摇晃,问他为什么不走。他蹲下,手背轻轻贴在她胸前,感觉到一点点小小的凸起。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就起身带她进了那家内衣店,把她交给一个年轻的女店员。 “帮她挑几件,她是第一次穿。” “多大?” “十岁零九个月。” 许悠懵懵懂懂地被带到一个架子面前,那上边挂满了纯棉的小背心,但是那背心都好短,只有她平时穿的衣服半截不到的长度。女店员的态度很亲切,指着架子说:“你在这排选一下喜欢的。” 她觉得新奇,仔细看了看,指着一件纯白底带浅色花纹的一件说:“这个。” 女店员拉开试衣间的门帘让她进去试,她脱去自己的衣服穿上,肋|骨处被布料勒着,和以往穿衣服的宽松感觉完全不一样,这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好了没有?” “没有——” 许悠以为女店员只是询问,没想到对方直接撩开帘子进来了,她惊得叫了一声就背过身去,穿着怪异衣服被别人看到让她尴尬至极。女店员安抚着让她转身过来,她老大不愿意,蜷在角落里缩成一团。 “你以前没穿过,不知道什么样的才合适,太紧或者太松对以后的发|育都不好。”女店员说,“你站起来,我帮你看一下。” 许悠皱着脸不为所动,女店员看哄她不听,便俯身下来,手指伸进她背后的内|衣边缘。被不熟悉的人触碰身体,她吓得哇哇大叫,不顾一切地挣扎起来:“哥!哥!我不要试,我不要试!” 许蔚然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他想要进去,碍于性别差异他不方便进去;还好女店员出来了。 “她怎么了?” “女孩子第一次穿,害羞,不让我看。不看怎么知道合不合适呢。” 许悠套好衣服出来,以最快的速度跑到他面前,紧紧抓着他的衣摆。她已经把之前试穿的小背心脱掉,微红着眼眶像是被吓哭了,她不停地说:“我不穿这个,我们不买这个。” “你长大了,必须要穿。” “哥……” 许蔚然摸着她的头,仍旧在和女店员讲话。她又磨又闹没有听见多少,只知道他们的交谈最后以女店员重复的那句话结束了:“刚才这件是合适的。” “按同样的尺码多挑几件。” 许悠不情不愿地回到了之前的架子前,勒过的那块皮肤提醒着她方才被小背心箍着上半身的不适感。她回头去看许蔚然,他微蹙着眉,脸色很严肃,那是他坚持她一定要做某件事情时会流露出来的神情。 她又选了两件。 付款结账的时候她看着那个袋子,心想买回去她也不会穿的。不料就在许蔚然拿回找给的零钱以后,他对女店员说:“牌子都剪了,现在就让她穿上。” “好的。” 许悠苦着脸回到试衣间,想不通为什么要发明这种难看又不好穿的背心。她磨磨蹭蹭地穿上,那种呼吸被勒住的感觉又上来了,对穿惯了宽松衣服的她是一种折磨。 许蔚然摸了摸她的后背,摸到了背心边缘两道棉质的棱,他微蹙的眉心才舒展开,她则和他相反。临走时,女店员对她说:“刚穿都不习惯的,过段时间就好了。” * 许悠收获了两条连衣裙和一双凉鞋,她身上的衣服全都换成了新的,旧的装进纸袋,提在他手里。经过运动服饰的门口时,他又专门给她买了体育课穿的鞋袜。 她因为小背心而低沉的情绪随着新衣新鞋的来临一扫而光,昂首阔步地在大街上走着,尽管她为了保护脚上艺术品似的凉鞋,每一步都踩得小心翼翼。在维持风度的同时她并没有放弃喝珍珠奶茶的机会,大杯的冷饮使她在晚上看电影的过程中频频跑向厕所。 这天他们的运气不是很好,排到他们的时候只剩下恐怖电影的票了,许悠每次离开黑乎乎的放映厅都要拉上许蔚然,身后吓人的背景音乐令她呼吸紊乱,过道穿进来的冷风吹得她胆战心惊。她肩膀乱抖着上完厕所回去,以为逃过了可怕的画面,屏幕上却呈现出更为惊悚的场景和主人公凄惨的尖叫声。 从电影院出来后,许悠的脑子像是被病毒感染了似的不断重复着在银幕上看到的一切。夜里睡觉时她抓着许蔚然的手不许他关掉最后的那盏灯,昏黄的暖光笼罩着她,隔开了她所惧怕的黑暗和鬼。她紧紧抱着他的腰贴在他身上,离得太近让他有些受不了,他隔着夏凉被将她搂住,叫她不要乱动。 许悠直到半夜才昏昏睡去,脖子枕着他的手臂。床头的小橘灯还亮着,因为他的遮挡,阴影落在了她的大半边脸上,他看到她左边睫毛长而密的投影。 他闭上眼睛,胳膊微微挪动就感觉到枕头边缘露出的什么东西划到了皮肤,取出来才发现是他以前装裱在相框里的照片。她一直压在枕头底下放着,还给照片过了塑。 他拥紧她,在她的眉心亲了一下。 * 许蔚然是在暑假的末尾走的,离开的前一天他带她去电信局交了电话的费用,还给她买了许多糖果。许悠说好要跟他去火车站送他,结果他天没亮就悄悄走了,她醒来只摸到了空落落的那半边床。她大声地喊着哥,他的行李箱已经不在,同样的是他放在她衣橱里的衣服。她泪眼汪汪地转了一圈回到房间,看到他压在桌面的一张纸,上面有他的留言。 许悠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宋清远和韩彻从附小升入二中,平时在学校见面的时间少了,但他们仍旧在奶茶店维持着基本的联系。当时奶茶店的店面已经扩大了一倍,副食在热狗和手抓饼之外新增了麻辣烫,生意变得火热,还有了供客人休憩的圆桌和靠椅。 许悠每天下午放学就走到二中的门口等待,大约十分钟后他们就会飞快地拎着书包跑来,宽大的蓝白校服套在他们身上,随他们的步伐夸张地摆动。奶茶店的麻辣烫是他们的零食她的晚饭,三人一边吃一边聊天。苏楠发现这个活动后偶尔参与进来,她不能一直出现是因为苏志祥不允许她吃太多外面的东西,说那些吃的“太不卫生了”。 这句话苏楠从没有在他们面前提起,但苏志祥当着许悠的面说出来,还是让她为自己的懒惰感到羞耻。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在家做饭了,自从发现外面买的食物更为方便美味,而她辛辛苦苦做出来的东西难吃又浪费之后。一张葱油饼一块五毛钱,一碗麻辣锅里的泡面一块钱,馒头五毛两个,麻辣烫三块钱一碗;任何一种都足以让她吃得很饱。她对零食的热情随着外食的频繁渐渐消退,不知道是听了许蔚然的叮嘱还是她确实过了吃零食的年纪,她自动默认为后面那种。于是当同班的女孩子将手里的糖分给她时,她大方地摆着手说:“我不爱吃糖。” 那得意洋洋的语气,仿佛不吃糖是大人才有的特性。当时的许悠就是这样想的,她的行为也引起了部分女生的模仿,不过她们用的借口和她不同,她们说的是“我要减肥”。 许悠是在苏楠的提醒下意识到自己身材变化的,在药店称体重的时候她比原来胖了八斤。这个发现让她惊慌不已,她问宋清远和韩彻自己是不是胖了很多,宋清远的回答是“没有”,韩彻则说“胖了一点”。 那天傍晚她没有吃麻辣烫,洗澡的时候她反复检查自己的身体,发现腰上原本薄薄的肉变厚了。许蔚然打电话给她讲解题目时她还忍不住掐自己的肚子,挂断电话后陷入了沉重的难过里。 许蔚然是个特别注意保护身材和牙齿的人,他几乎不吃零食,平时的饭量也是固定的,还会定期去跑步和打球。他在二中的时候是校草,很多女生都喜欢他,说他特别帅,是天生的,只有她知道他对自己的外表多么重视,就算在学校强制规定穿校服,他依然是里面最亮眼的那个。他不爱甜,说吃甜食对皮肤不好,还容易蛀牙,她从小到大听他说了无数遍,对糖的热爱依旧没有减少,那时她以为自己是吃不胖的,现在她感觉到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