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悠巴不得自己也变成苏志祥的女儿跟着他们飞走，当然那只能是幻想。苏楠没等到六年级下学期就离开了，她送给许悠一本带着哈密瓜香味的笔记本，当告别礼物。许悠抱着她在校门口哇哇大哭，一向表情严肃的苏志祥终于感性了一次，他带苏楠和许悠去吃了一顿披萨自助。　　　　宋清远难得没有等到许悠，夜晚打电话时听说苏楠转走了，他的内心难以抑制地变得高兴起来，他的暗恋再也不用因为顾忌苏楠的存在而变得偷偷摸摸。在六年级的尾巴来临前，他每天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附小门口等许悠回家，韩彻的出现频率大幅度减少了，更多时候只有他们两个。这个情况直到许悠说“不够热闹”才有所转变，韩彻是带着另一个女生回来的，那个女生叫余莎莎。　　　　他们之间那种奇怪的气氛让许悠在和宋清远的相处过程中异常被动，心里也越发七上八下。一个傍晚，宋清远试图牵她的手时被她惊慌失措地躲开了，他脸上的神情羞涩而又尴尬。就在他不知如何自处时，韩彻开口：“太小了，再等个一两年吧。”　　　　“该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吧？”余莎莎回过头问许悠：“知道吗？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许悠懵懂摇头。　　　　“我们六年级就基本都知道了。她开窍得比较晚。”　　　　“有些人要到青春期才知道，从十三四岁开始。”　　　　后来宋清远就没再牵她的手了，对她还和以前一样。有一天放学时她没看到宋清远，只韩彻和余莎莎来了，他们说：“他送其他女孩子回家了。”　　　　“哦。”许悠点点头，就和他们走了。　　　　她不知道他们是有意试探，这样平淡的反应落在他们眼里显得令人吃惊，他们嘀嘀咕咕地走完整条学院路。宋清远在快乐时光的门口出现，他提着四杯奶茶从店里出来，韩彻叹息道：“……该说什么好，连个醋都不会吃。”　　　　宋清远的脸上浮现出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他纯情的梨涡在这个时候显得狡黠又乖戾：“再拿这种问题逗她，小心我踹死你。”　　　　*　　　　许悠从附小毕业一个月后就拿到了二中的录取通知书。暑假很长，足足有七十多天，她每天都又盼又等，许蔚然却一直没有回来。之前他对她的电话信息有求必应，这次却开始失联；她无论如何都没法拨通他的手机。到七月下旬他才终于回电话给她，说导师组里有空缺，临时给他换了一个海外交流学习的项目，7月底就要出国，现在忙着递交申请和材料。　　　　她听完就不作声了，整个人都失落无比。他在对面哄她，道歉说过年一定回去，她看了一下日历，至少又要半年，眼泪就冒出来了，后来也不知怎么挂断了电话。　　　　接下来是她人生中最无聊的一个暑假，因为宋清远和韩彻开学升初三，要去学校补课，苏楠又去了平城，她没有了其他可以约好一起玩的人，她感觉自己的朋友实在是太少。房间的窗帘太薄，夏季天又亮得早，六七点钟她就被明晃晃的天光耀醒，耳边是老式电风扇风盘转动时吱呀吱呀的声音，也不知道以前他在的时候，她是怎么磨到十点多才醒来的。　　　　人无聊的时候就会想方设法地给自己找点事情做，许悠开始像许蔚然那样光顾楼下的租书店。那里有很多旧书和影碟，堆了满满一屋子，她记得他最爱看的是哪种，她就专门租那类书籍。不出一两本她就发现是真的很有些意思，越看越多越看越爱，租和还的次数也渐渐频繁，租书店的老板就记得了她，每次都会给她优惠，别人租要一块和七毛的，她租就是八毛和五毛。　　　　那个老板头发已经花白，总是带着一副圆圆的老式眼镜，很闲适地半靠在躺椅上，花花的毛巾毯盖着他的腿，一旁半人高的电扇嗡嗡吹着，随着既定的节奏转来转去。他半眯着眼睛像在睡觉，一有人来他就慢腾腾地支着身子坐起来，看到许悠他就用那带颤的苍老声音说：　　　　“小姑娘又看完啦。”　　　　“爱看书是好事情。”　　　　赞美的话谁都爱听，老板那些话极大地点燃了许悠租书的热情。尽管在这之前她还是时常想起许成周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读这些没有营养的破书不过是在浪费时间”，她也只需要消磨时间而已；现在她更加认为时间浪费得理直气壮。偶尔她经过租书店门去超市买食物，会跟他打招呼，他慈祥地笑着点头。　　　　“真懂事咧。”他说。　　　　老板看店不严，一些爱占小便宜的人就趁他眯眼睛的时候钻空子。影碟的出租价格比书本稍贵，他们把影碟夹在书里，只付租书的钱。那天，许悠发现自己租回家的一本书里夹着张影碟，她一时好奇，把碟片放进了DVD里。两个主人公出场不到三分钟就开始接吻，各种抚摸，往后就是不可描述的事情，把许悠看得满脸涨红，心里砰砰直跳。她不知道那一男一女在做什么，为什么连衣服都不穿，但她本能地感觉到那是羞耻和下流的，她决定等看完书就马上把影碟还回去。　　　　然而，等她怀揣着那本夹藏了秘密的书籍下楼时，她就像做贼一样心里慌张地乱跳起来了。老板会看到书的名字，说不定发现里面夹着的影碟；就算不是她亲手夹进去的，她看过那影碟的事情也将会被发现，这让她无比罪恶。　　　　经过痛苦的挣扎之后，她决定把影碟取出来藏在衣柜里。　　　　那是个阳光灿烂的下午，许悠像往常一样走向租书店。紧张让她表现得有些不安，好在老板没有发现她的异样。他翻出一本陈旧的册子往上面打钩，那摞书就暂时放在他手边。她匆匆拿了几本没看过名字的书，付过钱就逃也似的离开，连一贯爱吃的冰棍也没来得及买。　　　　“小姑娘，你多给了一块钱。”　　　　许悠还记得他拄着拐杖走出店门的情形，他拿着一张半旧的红色纸币朝她招手。那是她在良心驱使下给付的租影碟的费用，但事实令她难以启齿；她停住脚步慢慢走回去，他脸上苍老的笑容在温暖的阳光中格外耀眼。　　　　*　　　　对那影碟中的□□，许悠上初中后才渐渐明白。初一的生物课和思想品德课都有谈到男女两性的生理差异，第一第二性征，还有女性受孕的大概过程。老师播放解说视频的时候班里一阵哄笑，女孩子们捂着眼睛不敢看，许悠却直愣愣地盯着银幕一声不吭。乔冉拉扯着她的衣袖：“你还看，都不觉得羞么？”　　　　“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啊。”　　　　经过技术处理后的精细胞和卵细胞的相遇过程充满了学科气氛，既不羞耻也不下流。她大概知道那片子说的是某个行为，老师播放的视频分析的是结果。当她听说初二年级有女生因为早恋怀孕被学校开除的时候，她脑海里呈现的并不是那位女生被开除时的痛楚神色，而是两位十三四岁的少男少女在床上翻云覆雨。她没有想到自己的同龄人会做出这种事情，这让她惊讶之余面红耳赤。　　　　“后来呢？”　　　　“当然是转学了啊，她男朋友也被开除了。”　　　　对怀孕的恐惧就像一道荆棘隔开了朦胧后面的世界，尽管许悠已经揭开了神秘的一角；她发现她身体的变化趋势与影碟里面的女主角所拥有的完全一致。当她低低问乔冉“你穿的是小背心还是胸罩”的时候，这个同桌的女孩子又惊又羞：“你怎么能问这种问题？”　　　　后来许悠就不再问了，她是从乔冉弯腰时白色T恤背后隐约露出的轮廓得到答案的。在一个周末的中午，她独自去了购物中心的内衣店，不过与之前的不是同一家，她也没有害羞了。店员是一个年轻姐姐，很详细地教会她什么是上围底围，什么是合适的内衣，哪些内衣尽量别穿。　　　　那天晚上许悠站在浴室的镜子前打量自己，稚嫩白皙的身体在灯光下有了点儿女人的感觉，可能是因为她穿的不再是小背心了。她想起许蔚然，好奇他在同样的年龄会不会也有类似的兴奋和困惑，但她什么都不敢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