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 人群中出现一名气度不凡的男子,他缓缓走进大堂,对赵大人说:“赵大人,我是白乐天,现任秘书省较书郎。此次碰巧来到贵地看见了这件案子的经过,特来说明情况。” 赵大人神情一变,有些不悦,淡淡的说道:“你说吧。” “我与朋友在天香楼就餐,所坐的包厢正好与发生命案的房间相对。大家都知道,天香楼与明月楼所处位置正好是街对面,所距不过五十米左右,他们房间的窗户是开着的,所以我看的清清楚楚。当时这位姑娘在弹琴,我们也是被琴声所吸引,故看向那个房间。张员外听着琴声,一边喝酒,突然他一脸痛苦的样子赶这位姑娘出去,好像门被锁住了,她打不开,张员外就狠踢了门几下,然后我们就看见张员外倒地身亡了。”白乐天不紧不慢的说着,忽视耳边那些闲言碎语。 “这么巧!”“他是谁?怎么会替狐狸精说话?”“想是看上她的美貌了。”……人们似乎对拥有美貌的女人天生有一种看法,那就是觉得她们应该是风情万种、浪荡痴缠会勾引人的。 赵大人狐疑的盯着白乐天,说:“那为何现在才报?” “看见此事我们立即赶来衙门报官,只是路上被官务缠身,解决了要事再赶过来的。” “就算如此,也不能说明什么,你知道凶手是谁吗?” “我不知道凶手是谁,但我知道这位姑娘一定不是凶手,张员外也认为她不是凶手。张员外宁愿死也不愿伤害她,就足以证明凶手一定不是她。” 白乐天的话语掷地有声。赵大人一时不知如何审理。一旁的张夫人气的全身发抖,恶狠狠地盯着舒颜儿,说:“好啊!还狡辩说没关系,不管怎样,我丈夫都是因你而死!你还我丈夫,还我丈夫!”张夫人歇斯底里的怒吼着,若不是搀扶她的小厮有意拦着,舒颜儿又会遭受皮肉之苦了。张夫人伤心欲绝又加上情绪起伏太大已晕过去了。 赵大人还想说什么,白乐天开口道:“大人,请借一步说话。”白乐天与赵大人说完话回来,赵大人神情有些异样,尽管努力的维持着面上的平和,还是让人觉得不对,“此次案件太过蹊跷,本官还将细细查明。舒颜儿既有证人证明没有杀人,特无罪释放。” 舒颜儿虽满心疑惑,当下也顾不得多想,心口仍是突突的,只说:“谢谢大人!”衙门前的看客们议论一阵方渐渐散去。舒颜儿听着那些话,连腮带耳通红一片,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对白乐天说:“虽说大恩不言谢,可我除了说谢谢你,也做不了其他的了。” 白乐天笑呵呵的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方是男儿所为。我现住在怡然居,你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来找我。”舒颜儿略微点点头,又说:“谢谢!” 夕阳西下,晚霞将舒颜儿头顶上的天空烧的绯红,她无视街上部分人投来的戏弄的鄙夷的讽刺的眼神,径直回到明月楼,敏姐早在她的房间里等着了。 看到敏姐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舒颜儿倒不意外,微笑着说:“敏姐,这案子……”敏姐斜睨她一眼,不等她说完,只顾说自己的,“我也不管这案子到底怎么回事,总之我们明月楼怕是好几个月都不能正常营业了。这个损失是你造成的,你看怎么办吧?” 舒颜儿听了,默默的走到衣柜处,打开衣柜,取出一个小匣子。打开匣子,里面有些银票和一些首饰。舒颜儿捧着匣子走到敏姐面前说:“我就这些,全当赔偿,够不够?” 敏姐冷笑道:“你这最多也就值三四百两,够什么!”舒颜儿客气的说:“那我以后多弹琴跳舞,慢慢还。”敏姐摇摇头,讥笑道:“你别忘了,你本就还欠老板一千两呢,这下估计在这跳一世舞也换不清了。” 敏姐盯着舒颜儿,上下打量一番,暗忖道:这确实是个美人胚子呀,在这待了两年,比来时更添了几分妩媚风流,只是冷冷淡淡的气质也重了几分。“我倒有个主意。你可以换个方式接客呀,不止弹琴跳舞。以你的姿色,估计短短几个月就可以还清了。” 舒颜儿容忍着她那副恶心嘴脸,说道:“就让我还一辈子好了。”敏姐眼含怒意,嘴里的语气也生硬起来:“能这么便宜你?明天开始,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舒颜儿登时有些慌了,忙说:“老板说过我是绝对自由的!再说了,明月楼不是从不勉强人的吗?” 敏姐轻笑一声,“别拿老板压我,老板外出了少说一年半载才得回来,现在是老板娘说了算!你给明月楼造成这么大损失,总得给老板娘一个交代吧。我不勉强你,只是多介绍几个客人给你而已,你能安生的只弹弹琴跳跳舞吗?以往都是看在老板的面上对你多加照顾,你以为明月楼是尼姑庵呀!”说完就走了。 舒颜儿一人待在房内,靠着墙角蜷缩着,脑中思绪乱飞,一夜未眠,想着自己应如何自处,不免又想起自己死去的爹娘,自己无依无靠,漂泊于世……天微微泛了点白光,她便拿了几张银票偷跑出去,她只觉得那里压抑,跑了出来却又不知该去哪,这种无她容身之所的零归属感令她绝望。她漫无目的的游荡在街上,街上冷冷清清,只几个小店开了门,冒出一点点热气与包子的香味。不知走了多久,她走到一家客栈门前,怡然居。 舒颜儿忽想起之前白乐天说的话,也许他就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舒颜儿坐在门口等到客栈开门,方进去问小二:“请问,是否有位叫白乐天的先生住在这?”小二翻翻账本说:“是,的确有位叫白乐天的先生住在这。”舒颜儿又说:“那,劳烦通传一声。” 一会儿,白乐天出来了,舒颜儿一瞧是他既欣喜又黯然。舒颜儿面露难色,不好意思的开口:“白大人,我……” 白乐天一见是她便猜着什么事了,他让她先坐下又吩咐小二上两碗阳春面。舒颜儿坐下,小心翼翼的说:“大人,若非走投无路,我也不敢劳烦大人。现请大人帮我一个忙,我知大人非本地人士,我想请大人离去之日带我一同离开,可否?离开本城即可,到时我自行离去。”白乐天想了想,说:“好,我可以带你走。”听了这话,舒颜儿眼泪就滚了下来,说:“谢谢大人。”白乐天继续说:“我有公务在身,须即刻动身,你现在可以走吧?。”舒颜儿点点头,略微有些激动忙说:“我正希望早些离开,迟点也许就走不掉了。” 白乐天收拾好行李,乘着马车,带着舒颜儿离开客栈,穿过市集,顺便买了些日常用品和换洗衣物,一会功夫就到达城门口。守城门的士兵拦住他们,要求表明身份才可出城。白乐天拿出令牌,士兵见了下跪叩拜说:“大人,请!” 出了城门,舒颜儿才放松下来。舒颜儿对白乐天说:“这次多谢大人搭救了。”白乐天道:“举手之劳而已,你不用放在心上。只是现在你又作何打算呢?”舒颜儿苦笑:“我只顾着离开,却没想过接下来的打算。”白乐天说:“我现在急着回上京,你若去那倒可同行。”舒颜儿心想:自己并无地方可去,何不随他去那,到了上京再谋个女工的差事也未为不可。她便说:“如果大人不嫌麻烦,我感激不尽。” 此后,舒颜儿与白乐天每日在马车里闲谈古今,诗词歌赋,人生哲学,各自境遇,渐渐的熟识起来。舒颜儿钦佩白乐天的才学,白乐天也觉得舒颜儿不同于一般女子。一日,白乐天道:“你看起来有着大户小姐的高贵,却又出身风尘,然又比一般歌妓更会弹唱,那天听见你的唱词,觉得你填的不错,颇有文采,想必你的故事与别不同。我觉得你身上有股勇敢又倔强的劲儿,可那天在公堂之上,你脸上所流露的对世间毫无眷恋之情又让我有些不解。” 舒颜儿娥眉微蹙,面上难掩悲伤之色,慢慢回忆着说:“我家本是开布庄的,在原城也算是个殷实人家,我父母从小培育我,所以我略通音律,略知诗词。在我8岁那年,我家遭强盗洗劫一空,值钱的东西包括所有的布匹都不见了,报了官也无济于事。因为交不了货,我父亲变卖了房屋赔偿给了那些买家,还遣散了工人。我们一家也搬到了城外的一处小竹屋,这是我父亲请人建造的,他得了空就会在那小住几日。 父亲心高气傲,一时接受不了一夜之间一无所有的打击,引发旧疾,便卧病在床。母亲一边照顾父亲一边照顾我,虽然她会织布到市集变卖,然而还是难以维持这个家,幸得母亲的一个朋友常常接济我们,母亲的朋友便是明月楼的老板,他一直说不要母亲还钱,可母亲还是将帐一笔一笔的记好,并告诉我只要活一日就要还这笔债。 大半年后我父亲终于病好了,与母亲一起织布挣钱,我以为日子会一天天好起来。谁知我十二岁生日那天,父母去市集卖布匹天快黑了还未见回家,我便出门寻找,走至城外的河边,边上有一双很好看的绣花鞋,我记得当天母亲说过要买双鞋子给我,我开始有些不安了,我向四周望去,看见不远处河里漂着两具尸体,看见尸体上裹着我熟悉的衣物,我惊慌极了……” 舒颜儿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身体不住的颤抖,眼睛里有着强烈的恐惧和伤心。白乐天拍了拍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任由得她抽泣。 舒颜儿不再提自己的身世,白乐天怕她伤心也不再问起。一月后到达上京。 大盛况年二十,这一年战事总算消停了,尽管边境地区还处处流露着不安宁的气息,这上京却是一片繁华太平景象,一眼望去,大宅院高高低低,街上铺面围着众多男男女女,车马往来不息,热闹非凡。 白乐天的马车停在街角,他不能再带着舒颜儿了。“鉴于你在原城发生的事,以防万一,你不如换个名字在上京重新开始生活。”舒颜儿淡淡的笑道:“大人虑的极是,其实颜儿本就是我的小名,我本名叫舒青霓。” 白乐天念了一句“青云衣昔白霓裳”,笑道“好名字!”又接着说:“我这里有些银子,你拿去,随意做点什么吧。我在上京就不便带着你了,你万事小心,希望你能对生活有些期盼,好好生活。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写信给我,寄到京道东路二号门就可以了。” 青霓再三推脱不过,只得接受他的好意,说:“青霓有幸认识你,谢谢你一路上的照顾,珍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