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好背上的伤口之后，徐管事片刻也不多做停留，立马就离开了。　　　　屋外派了几个侍卫守着，因此门并没有关，昨夜大雨倾盆，屋外潮湿的空气带着泥土的腥味儿，充满生命力的一股一股往鼻腔里钻。　　　　李长乐背上的疼痛渐渐消退，此时好不容易才睡着了，楚言眼睛红红的坐在她的旁边，似乎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她的伤势就又会恶化。　　　　她明白自己是四个人中最没用的，她怕自己是个累赘，怕他们会放弃自己，她想做点儿什么，哪怕就是睁着眼睛什么也不做的守着眼前的人，也比干巴巴的等着别人来可怜自己要好的多。　　　　天气阴沉，今天的太阳还没有探过头，被带走的两人也迟迟没有回来，说是一个人赏十鞭子，也不知道会打成什么模样才送回来。　　　　程峰是阴晴不定的人，端不会说十鞭子就只打十鞭子。　　　　情况一如所料，魏陶和阿阮被送回来的时候浑身上下都像泡过血，看着没一处好肉，送他们回来的侍卫笑嘻嘻的在议论公公打人时发狠的模样，这座院子里行刑的从来都是他一个人。　　　　匆匆而去的徐管事又匆匆的来了，她回去之后添了新妆，眼角画的又红又长，本来她年岁就已经不小了，现在画了浓妆也不过是东施效颦，像个模仿不成人样的妖怪。　　　　屋子里只剩楚言一个活蹦乱跳的人了，怎么算下一个被打的也应该是她，她心里又急又怒，看见徐管事来，急了眼，“你们这些坏人！”　　　　徐管事淡淡的瞟了她一眼并没有说话，但她身后的婢女却像是不忿楚言这样说，呀呀呀的轻叫了几声，却无奈开口也说不出话来。　　　　“你们都是坏人。”没人反驳，楚言又重复了一遍，“我又没有做错事，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徐管事听到她的抱怨连头也不抬，只顾着自己手上的动作，等到给两人上好药包扎完毕，她才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半融化的糖，糖被包在油纸里，已经和纸分不开了。　　　　“给你吧。”她把那个模样寒碜的糖放到楚言手心，“就这么一颗了。”　　　　楚言不明就里的看着徐管事，她也不准备做解释，依照惯例在昏暗的房间里留了半根蜡烛便带着婢女离开了。　　　　屋里一下子格外安静起来，楚言握着那颗糖挨着三人并排躺下了，那颗糖似乎在她手心里发烫，整个人都变得暖烘烘的。　　　　彼时镇国侯府，六个佩刀的家丁笔直的站在门口，一贯没有人守门的镇国侯府现在已经不复往日，整个侯府都充斥着低气压，侯府的大门上虽然没什么变化，但大门以内的地方其实都已经挂了白。　　　　搜城的事不过才过去一天多，但因为做事的人足够低调，因此也没闹得人尽皆知的地步，贵族丢了小孩这个话题并没有在京城掀起多大的波澜，才刚起了点儿小浪就被人强行压了下去。　　　　侯府的偏厅里放着一口小棺材，棺材内只放了一套翠色的小衣裙，棺盖还没钉牢，留了一条细缝让人往里观望。　　　　偏厅俨然已经布置成了一个小灵堂，灵堂里以李亦楼为首跪了好几个人，老夫人要在堂屋主持大局，苏柳受不了这棺材的刺激，已然卧病在床。能在屋里待着的人都没有说话，只听得见秀儿呜呜咽咽的哭声。　　　　哭声被突如其来的推门声打断，来人动作有些不稳，开门的时候用力过度，门板嘭的一声碰在了墙上。　　　　“人找到了？”他低声问跪在中间的李亦楼。　　　　“若是找到了，侯府岂能这般安静，建安王伤的难道是脑子？”李亦楼头也不回，背脊挺的笔直。虽然知道不是眼前的人害得自己的妹妹下落不明、生死不知，但毕竟事情因他而起，不怪他是不可能的。　　　　叶珏被他这么一说，一时沉默不语起来，他脸色苍白如纸，脚步虚浮，来这儿的时候身后还跟着三个御医，本来就伤势严重，此时见镇国侯府内一派萧条的模样心里难受，喉头隐隐泛起一股血腥来。　　　　后头跟着的御医不敢大意，连忙把他劝到了堂屋里去。　　　　堂屋里就老夫人一人，丫鬟小厮都被遣退到了外面，叶珏进来的时候她也只冲他点了点头，让他自己随意坐就好。　　　　他一坐下御医便上来替他诊脉，这期间，他低低的询问老夫人，“您还派了人在找毛毛吗？”　　　　“派了。”老夫人语调悠长，每一句话都像是在叹息，“侯府怎么会放弃找她，弄个灵堂也不过是怕，怕她万一真的没了，灵魂也没个去处。”　　　　“毛毛这孩子，年纪不大倒是受了不少的苦，几岁大的时候就被绑过一次。”她拄着拐杖踱步到门边，“这次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叶珏抿了抿唇，他当初有多怀疑她，现在就有多痛恨自己，要不是自己对比毫无防备，要不是他能力不够，她又怎么会因为他而遭受这些。　　　　“我这边会从宫里的人着手查起。”沉默了片刻，他起身对老夫人深深的鞠了一躬，“侯府这边，还请从江湖上的刺杀组织着手。”　　　　老夫人听了他的话，并没有丝毫惊异，只淡淡的点头，“劳烦王爷费心。”　　　　天气阴沉了一天，此时又飘飘洒洒的下起小雨来，树上的新芽沐浴了雨露长长了一截，此时终于显得生机盎然起来。　　　　皇宫因为建安王遇刺的事情显得人心惶惶，宫人们都夹着尾巴在做人，生怕一不小心就惹怒了憋着火气的皇帝陛下、皇后娘娘，甚至于还有太子殿下。　　　　唯一心情还算不错的大概就只有秦素兰了，不管李长乐这个名义上的好姐妹回来没回来，总之她告密的目的算是达到了，她本来就和李长乐不对盘，要替她伤心难过着实有些为难她了。　　　　不过她心情虽然还算不错，但处境确实很艰难。　　　　不仅付出了大代价的刺杀行动失败了，负责引开皇帝的丞相也受到了连累，皇帝已经有些不待见他了，东宫皇妃这一脉也并没有比皇后娘娘那边好上多少。　　　　“若不是那个死丫头，叶珏怎么可能还活着。”东宫皇妃秦怡咬牙切齿的道：“她万死也不足以泄本宫之愤——你可确定处理好了她的尸体？”　　　　“回娘娘，奴才确定已经处理好了。”程峰恭敬的弯着腰，言之凿凿的道：“他们不可能会从这儿查到任何证据。”　　　　他自己的那个“小兴趣”，东宫皇妃自然是不知道的，他自己则有信心那个宅子里不会有人逃出来，所以才敢在这儿谎称镇国侯府的大小姐已经被他杀死处理好了。　　　　“叶辕那边最近怎么样？”秦怡冷静了片刻，从桌上端了茶杯轻轻的抿了一口，“你把他给我看牢了，别让他冲动坏事。”　　　　“是，娘娘。”程峰保持着弯腰的状态点点头，“奴才这就去。”　　　　在屋里全程围观的秦素兰心里冷笑，秦家这些人都只顾着争权夺利，父亲不像父亲，母亲不像母亲，虽然一心是为自家人做打算却从没给过自家人温暖，她长到这么大，从来就只被叮嘱要讨好谁，要防着谁，要算计谁，从来就没人对她嘘寒问暖过。　　　　长这么大就只有六皇子叶胤对她很好，会关心她吃没吃饭，会顾忌她开不开心，她绝不要让他身处危险的境地。　　　　“兰儿，你最近在宫里怎么样？”喝了几口茶，秦怡突然想起似得，问了她一句。　　　　她之所以被经常召进宫里来玩儿，也是因为秦怡希望她最起码能和其中一个皇子成为青梅竹马，这样一来她也能多一枚可以利用的棋子。　　　　“回姑姑，兰儿最近过得很好，和六皇子关系也还不错。”她勉强笑了笑，若是不托出她和叶胤的关系，秦怡不可能会轻易的放过她，定然又会加以责罚或者逼她做些其他的。　　　　“六皇子？”她思索片刻，把手里的茶盏放到了桌上评价道：“庄妃的儿子，还不错。”　　　　秦素兰表面乖巧，心里却在冷笑，他们秦家人的眼里果然只有利用价值而没有感情。　　　　秦怡没有什么话要问秦素兰，她也没有在东宫多呆，没一会儿便从里面出来直奔长肃宫去了。　　　　长肃宫不像东宫那般安宁，叶珏一走这里就成了叶辕的天下，以前他还收敛着一些脾气，虽然不喜欢这群弟弟，但好歹没有随意打骂过他们，现在则不同，秦素兰还没有进门，便听见叶辕阴测测的在同程峰说话。　　　　“你一个奴才竟然敢管主子？”叶辕语气里满是不屑，“还敢拿母妃来压我？”　　　　“奴才不敢。”程峰此时没有丝毫在自家府宅里的阴鸷和傲气，姿态放的极低，语气恭恭敬敬，“只是皇妃娘娘刚刚才吩咐奴才过来提醒一下殿下，最近切莫多生事端。”　　　　“哼，能有什么事端，还不是她大事没有做成！”叶辕不耐的甩袖就走。　　　　门口处的秦素兰心里一惊，好在周围似乎没有别人，她这才松了一口气，捧这么个草包上位，爷爷和姑姑也真的是疯了！　　　　不过秦怡对待叶辕的那个态度，似乎也并不太在乎他。　　　　压下心中的疑惑，秦素兰看叶辕和程峰已经走的远了，她才进了长肃宫的宫门。　　　　院子里早就没了年岁还小的皇子打闹，叶珏一走，他们全都开始变得乖巧起来，每天就在自己住的殿里和宫人玩耍，况且大部分的皇子都开始上学堂了，白天的时候这里的人少之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