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双漆黑的眼睛就这么对望着,秦琰年纪小,不定性,他眼珠子转溜个不停,却是将目光一直落在谢长柳的脸上,似乎是要从他脸上找出什么来。最后他什么都找不出来,只得发问:
“先生前几日是病了吗?”
谢长柳前几日没有教他,在他的认知里,就是生病了才会教不了书。就跟以前宫人跟他说的,母亲是病了所以才不能照顾他一样。可是……他最不喜欢的就是生病了,因为他的母亲就是生病了,最后就不住在皇宫了,他在皇宫里再也找不到她了。所以,他不想让先生也生病,他很怕,先生要是生病了,也会跟母亲一样,最后就不在皇宫了,那个时候他就找不到他了。
谢长柳听着小孩天真的话,并没有拆穿这个谎言,只顺着他的话道:“是啊,先生病了,所以不能教小殿下了。”
一听他说果真是病了,秦琰抬起自己的小手,踮起脚,做大人模样的努力的贴上他的额头,试图试探他的温度。
可惜他还小啊,哪里明白人体的温度的不一样呢。他皱着眉头贴了好一会,都得不到什么结果。只得又眼巴巴的问他:
“先生那现在是好了吗?”
谢长柳被他给自己测温度的举动惹得哭笑不得,但是心中更多的是熨帖。他捏着小孩白胖胖的小手,软着声音回答。
“是,先生已经好了。”
他幼时也常常被人这样对待,父亲,母亲,鱼爷爷,还有秦煦等等……如今时过境迁,自己还是自己,却很多东西都变了。
他看着小孩,六岁的年纪啊,什么都不懂,却也要什么都懂了。
孩子至善至纯,然而,自己的出现,却是别有用心。
先前,他也想过,若是孩子顽劣不驯,那这个人必然是没有资格顶替秦煦的,可如今,这个孩子乖巧懂事,他却有点瞻前顾后起来。
如果他不是被陛下选中的觉得能接班秦煦的人就好了,如果他只是其他的普通皇子就好了,或许,这一刻他都不会这般复杂与煎熬。
他看着秦琰那稚嫩的小脸,有那么多的不忍心,却有心无力改变什么。他可以对一个孩子起了悲悯,但是,改变不了他同陛下斗争的结果。
秦琰看不懂他眼里的情绪,拉着他的大手要把他往书案那边牵。
“那我们继续读《百家姓》吧。”
“好。”
秦琰很懂事,他知道自己的先生病了,也很懂事的主动去读书,自己爬上他的凳子,翻开书,等着谢长柳来教。
扶香在御宝阁外观察了许久,进进出出的都是些寻常宫人,她试图去拦过一个看着就怯懦好问话的,结果,对方支支吾吾半天就是什么都不肯说。
她不觉得她这是在装傻,而是这些人压根就是闭紧了嘴,什么都不敢说而已,如此看来,里面的人不出意外的话就是她们预想的那般。
可是最让她意外的是,十皇子会进出御宝阁。
陛下最是疼爱十皇子,他去御宝阁做什么?里面有什么人是十皇子可以见的?可是十皇子的生母不是早年就去世了?人都埋在不知道哪个地方,里面会是谁?难不成陛下喜欢那女子到要把十皇子过她膝下的地步?当年十皇子丧母,宫中无数后妃使劲浑身解数想要抚育十皇子,毕竟,膝下有子和无子是两个不同的命数。然而陛下最后却一个都没有同意,依旧让十皇子一个人住着一个偌大的宫殿,还特许了女官教导他,如此殊荣,无人可及。
她看着十皇子小跑着进去,好久都没见出来,那些宫人都似习以为常般了跟着其他宫人闲聊起来,如此惬意。
她在外面等了一刻钟就熬不住了,见里面人还没有出来的迹象也就只得先撤了。
回去后,便把自己的所见所闻都一一告诉了小詹妃。
小詹妃看着自己涂得猩红的指甲凝思了许久,最后却是道:“你去把珂儿抱来。”
珂儿说的是她前年生的孩子。当年,在她忧心忡忡下,腹中的孩子还是平安落地,没有如她所想是个女孩,但,她也疼着,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纵然是在深宫里,她也明白,这个孩子或许是她这一生唯一的孩子,也是她唯一的倚靠。也是如今陛下最小的皇子,十一皇子,秦珂。如今不过一岁的年纪,却也在满屋学着走路,陛下隔几日就要来看上一眼的,摸摸他的小光头,扶着他走几步。
扶香未能明白小詹妃的意图,却也对她唯命是从。
“是。”
直到跟着小詹妃出去,她才恍然大悟,主子这是要利用十一皇子进御宝阁一探究竟。
十一皇子如今不过一岁多,正是惯哭闹的年纪,带着他,或许会很便利。
她们带着十一皇子到了御宝周边,御宝阁外有一小片青梅林,此时的季节已经落了果,满树的叶子恰到好处的避着光,投了一地的阴凉。
挨着墙角长的几颗青梅树,伸了枝条到墙内。
她们站在青梅树下,移动着视线看向墙那边,只是,除了屋顶,也看不出什么来。
扶香将十一皇子此刻抱着玩的球拿走,十一皇子看着自己的玩物被夺,一开始还只是眼巴巴的看着,直到扶香把球丢进了那高墙内,十一皇子才后知后觉起来自己的玩具给丢没了,当即就大哭起来。十一皇子从小被娇宠着,没有受过委屈,又被养的好,虎头虎脑的,是以哭声很大,足够里外的人都听的着。
小詹妃抱着哭闹不止的儿子心疼不已,一边哄着孩子一边就拐到了御宝阁的正门口,似要从这进去给孩子找球。
门口的侍卫看着宫里的娘娘带着大哭不止的皇子过来,头皮都发麻了。
远远地就跪地行礼,本以为也只是路过,哪知她们步履不停,直接就要越过他们进里边去。眼看着她们走来就要直入御宝阁内,再也憋不住了抬起胳膊拦住了人。
“娘娘恕罪,陛下吩咐了,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小詹妃看着横膝前的两只手,一双美目一横,盯着那俩个侍卫怒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