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会之淡淡的扫视着江泥脸上惊惧又隐忍不发的神色,还以为是多硬的一根骨头,看来也不过尔尔。
陡然间没了趣,悻然的抽回手,眯着一双眼看着手指上慢慢凝固的血迹,好看的一对眉头又要拧成了麻绳。干净的那只手在身上摩挲了下,抽出怀里的手帕细致擦拭着,连指缝里都要一点点的揩干净,嫌弃也是真的嫌弃,从他的表情上不难看出来。
“现在就有一个机会了,让你摆脱蝼蚁的命运。”他好似是一个捕食者,一点点的引导着猎物上钩。
“指认一个人,说是受他指使杀了凌源中,你只是从犯,我可以帮你活着出这大理寺。”
江泥额头已经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细汗,从秦会之擦拭手指的时候,那刺疼感才一点点的缓和过来。
他低着眉眼看向那行坐都自成风流的人,心中对他甚是恐惧,他的声音也在他的鼓膜里震动。
秦会之擦完手,才算是满意了。随意把手帕丢在了席子上,已经脏了的东西,他从来不会带在身上。扭头就瞧见江泥那胆怯怀疑的目光,秦会之挑眉。
“不信?”
他勾起唇角,整张脸都有了变化,如果只是看这张脸,无疑,是摄人心魂的美,奈何,这张惊心动魄的容颜之下藏着一头洪水猛兽、随时吃人的那种。
秦会之仿佛看不见江泥对他的惧怕,同时也很享受着这样的感觉。
“我也不信,可我要的只是一个结果罢了。”
所以啊,不管江泥是宁死不屈还是苟且偷生,结果都不会改变。
他不是什么不可或缺的人,要是死了也就死了,活着也是他的命。给了他机会若是不用,那就是自寻死路了。
江泥心中一动,这些日子受过的罪没有让他心如死灰反而在内心深处萌生了一点对生的渴望。
他是想活着的,谁想死啊,他只是,被逼的无路可走罢了。
听秦会之这么一说,他试探着问起来。
“是做坏事吗?”他渴望走出这里,但是,心中又有受过的谆谆教导规劝着他不要逾步。
他一直记得娘的教诲,做人要坦坦荡荡,活的清清白白,所以,他们母子尽管是食不果腹都不会苟且偷生,而现在,如果活下去的机会就是让他违背自己的良心与道义,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违背娘亲的嘱咐,把自己变成一个他都厌恶的人。
秦会之觉得他的问题过于好笑又天方夜谭。果然,少年还是少年,问的问题都是孩子话。
“你怕做坏事?什么是坏事?什么是坏?你懂吗?”他一连好几个问题砸下去,像是砸进水潭的石头。
江泥咬着嘴唇,似乎是觉得秦会之看不起他,他就算是没有正儿八经的上过学堂,可是,他学过的道理也不比其他人少。他不仅懂什么是好坏,还分得清好坏。
“我怎么不懂,伤天害理、杀人放火、冤枉好人、偷鸡摸狗都是坏事。”少年说的言之凿凿、抑扬顿挫。
秦会之忍俊不禁,“这些大道理谁教你的?不是没读过书?”
少年的身世与经历早已经被大理寺扒了个干净,这小子从小跟着母亲生活,那时凌源中都不知道他们母子的存在,更没有接济他们。他们也仅是勉强活着而已,他能长这么大都是为母则刚,没有放弃他而已,哪里还有多余的闲钱供他读书。
江泥恼怒,知晓秦会之就是看不起自己,此刻也俨然忘记了秦会之对他的伤害,真的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忿忿不平的瞪着秦会之,气鼓鼓道:“生而为人,自有人教。”
“嗤~”秦会之忍不住笑出声来,这小子不仅直率还有趣。要是活到他这个岁数,经历了一切常人该经历的,又岂会还坚持着那些空口白话的大道理?人啊,道理都是实践出来的,好恶也根本区分不了,不是每一个好人都做了好事,也不是每个坏人都没做好事。所谓黑白,要想去区分他,就不要做旁观者清。
“别光看这些大道理,只要人活着,大道理有个屁用。”
“好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不过奉劝你最好想快点,不然我不保证下一次来人提审你的时间是什么时候。你这小胳膊小腿的,还经得起折腾吗?也不要想着一死了之,你娘都为你死了,要是你也这样草率的死了,你娘就是白死了,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你死她活着,毕竟她这一生吃得苦够多的了。”
秦会之也不是劝人,只是实话实说罢了,要是江泥有点脑子都知道怎么做,而不是一味的逞强赴死。
反正他今日来就这一个目的,传达自己的意思。既然话也说了,人也看了,就没有再留这里的必要了。
他正拍着衣裳往外走,又给江泥叫住。
“等等……”
秦会之回头看着他,江泥抬起头用极其别扭的姿势看着门口的人。“如果……我答应你,我就只能活着出这里吗?”
哟,这小子的确是聪明,知道问这个,要是旁人哪里会听懂他的弦外之音呢。活着走出大理寺就是一个噱头罢了,真正要活命的,岂非仅是活着走出这牢狱?更大的牢狱是汴京,更大的危险是汴京里的刽子手。而他一旦听从他的指认了旁人,届时杀他的人就如过江之鲤。
“聪明人,所以?”
“我要你的承诺。”
江泥紧紧地盯着秦会之,眼睛里有跳动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