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回头看着谢长柳,眸光闪烁,颔首回答:“是,您衣裳脏了,也没敢拿去浣衣局,奴才就帮您洗了,挂奴才屋里晾着呢,干了给您收回去。”
她说的很巧妙,只说是脏了也没有其他问题,若是脏了岂会不敢拿去浣衣局的,这‘脏’的是什么就不言而喻了。
谢长柳或许猜得到,吉祥是闻到了衣物上的血腥味吧,亦或者是在他没有注意到的地方沾染了血迹,这才不敢送去浣衣局去,自己帮忙洗了。
吉祥倒也沉得住气,这样了都不来问他,反倒自己替他兜着。
谢长柳端着酒杯摩挲着杯壁,最后道:
“不用了,烧掉吧。”
“嗯?”吉祥有些反应不过来,最后看谢长柳自顾自的饮酒似乎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便应了下来。
“是。”
等人都走了,偌大的屋子就独他一人冷清的吃着热饭热菜。碳火烧的足,他沐浴后没有穿多厚实也一点也不觉着冷。
知晓他的习惯,屋子里的烛火点的透亮,映着他清冷的脸庞,黑色的瞳孔里有着晕点。昏黄的烛火也像是揉碎了他的冷冽,平添了几分柔和,眉眼间有着平日里没有的清韵。
自从住进御宝阁起,日日都是饭来张口的人却是日渐消瘦,若非是现今天气冷穿的厚实,这要是单衣,旁人都要以为他吃不上饭了、清减的厉害。冷瓷一般的肌肤白的使人恍惚,就真如那白瓷一般易碎,让人不自觉的不敢靠近,生怕会碎一般。其实在那几年,他跟着周复在外边那段时间,风吹雨淋的也不见得如此清瘦,反倒健壮不少,只是自从两年前落水后,反倒一日不如一日,也幸亏是在密谷有着谷主在身边看护,也还不算太差,说到底是他心里装了太多的事情,郁结于心,还有禁药已经在开始损坏他的身子。禁药之毒霸道,它能给谢长柳带来好处也同样的带来不小的坏处,他急功近利的用禁药改变自己的体质,十多岁了才开始练武,又在短短时间得到巨大的提升,同时禁药的毒素也在随着每一次的动用内力时流入他的四肢百骸,一点点的侵蚀他的身体,直到油尽灯枯。他如今要是想活命,只能等那张药方上的药材集齐,或许才能有活命的机会,不然,回天乏术。
这时的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后悔的,或许,在想着秦煦的那一刻后悔了,他还是怕死的。可是,他又不容许自己后悔,他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应当的,还能后哪门子的悔呢?如果没有这一身武艺,他说不定早就死了,也回不来汴京,也不可能再有见到秦煦的机会,更没有报仇雪恨的机会,哪里还有如今的自己呢。
他其实悔的那七年的失去与离别吧。
饭菜美味精致,色香味俱全,他却是食不知味。尝了几口后就再没有心思继续干巴巴的吃了,搁下筷子,起身从炉火上端下来吉祥帮着煨好的鸽子汤,拿着调羹给自己盛了半碗,喝了几口,只觉得寡淡。汤里放了枸杞红枣还有党参,做的养身,一股子药材味冲淡了原本的鸽子肉的味道。
他慢慢喝完那一盅鸽子汤,腹中灼热,像是一股暖流从喉咙灌进肚腹。
汤没了,接着酒。那一瓶的酒就他一人独酌,未免冷清。
对影自酌,清酒烧喉。
他其实心里是乱的,乱,撒了自己一手的热血,似乎现在都还沾在皮肉上;乱,邱频的一腔情深,自己连敢都不敢想;更乱,那一眼万年。
有人说,借酒浇愁,他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愁,只是胸腔里有着说不出道不明的东西,哽在里面,捶胸顿足尚不能消。
倏然想起来白日里跟秦煦遥遥相望的那几眼,两人之间相顾无言,应该说,都有许多想要出口的话却是很难在那番情况下说出来。
他与秦煦之间其实就是凨凪凮夙,早已经入了彼此的心。
秦煦瘦了,他看得出来,两颊都消了不少,却还算精神抖擞。
他看见自己时是惊喜的,从他眼里他看到了闪烁的光彩以及那欲言又止的惊呼。他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秦煦对他说过,他们就像是唇齿之间的关系,谁也离不开谁。所以他替秦煦考量,他能站在他的位置上看清他的难处。 纵然他高高在上,万民对他俯首称臣,可他走的每一条路都不同寻常的艰苦。
起风了。
半开的窗子被豁然吹开,嘭的一声响砸在墙上,震得橱柜上的花瓶摇摇欲坠,也彻底把谢长柳从百转千回的愁绪中拉回来。
屋里的烛火被吹得跳起了凌乱的舞,恐下一刻就会熄灭。谢长柳缓了许久才想起去合上窗户,不知是不是酒喝多了,脑子有点昏沉,走到窗边的时候吹来的那一阵风极为寒冷,钻着他的领口以及袖口进去,像是一条冰冷的蛇一般游走在他的身上,冷的他一个哆嗦,也彻底吹散了那几欲不省人事的昏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