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在来的路上他还琢磨着,这位先生又是哪里不好了,不可能是伤寒未愈又给病了吧。一路上有些惴惴不安,唯恐陛下怪罪自己医术不精,但见着人才知是来给十皇子请脉的。他已经不敢好奇十皇子为何在这里了,这御宝阁不是他能打探的,只要最后坏事不落到自己头上就是。后来也是虚惊一场,十皇子安然无恙,不过看着那通红的眼,想来是哭过了,至于其他的也不是他能操心的。不过,十皇子就算了,这花球又是谁?他都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难不成又是御宝阁不可为外人道也的存在?那他知道这么多,他担心最后的自己是否还能安享晚年呢?
“看诊治病是微臣职责所在。不知殿下说的花球是哪位?”固然是心中困惑,但还是按捺下了。
腰还没直起来,就看见十皇子抬起了手臂,“喏,就它。”
姜太医勾着腰顺着十皇子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背后的屏风处一手里抱着一只白毛幼犬的宫人垂眼静立。
刹那间只觉得脑海中有什么炸开了,炸的他外焦里嫩。他不会自以为是的认为那个十皇子口中的‘花球’是指的那个宫女。
他嘴角微微抽了抽,觉得自己那句表示忠贞的话放早了。他不是兽医,如今还沦落到给猫猫狗狗看病了吗?纵然是以前宫里贵人养的猫狗需要看病,都是找的药童处理罢了,他们这些太医,虽然品阶比不得其他朝臣红人,但也用不着给猫狗看病不是。这要是真看了以后哪个主子还敢用他们,这不是自找绝路么。
谢长柳注意到姜太医微微抽搐的面部肌肉,也知晓这是因为要看的病人是只狗才如此惊愕。但,今日要是不给花球看,十皇子那就过不去,只得忍住了笑意,略带抱歉的好言好语的相劝。
“花球是十皇子的爱犬,方才受了点伤,可能是有点拉伤,还劳烦太医看看。”谢长柳的声音过于温和,像是配着甘霖用文火煮的春日新茶,清冽回甘,带着一股纯净的淡雅,末尾的一个音放的极轻,似是最后消失的乐点。
除了上一次替他诊病,这是姜太医第一次与他正面相对。前几日,这位就活脱脱的一个病美人,看着弱不禁风,病愈后,脸上再也不见羸弱的病气。反倒是带着股温文儒雅,也不似书生意气,像极了那在曲水流觞中的芝兰玉树、秀之于林。
就算是阅过千人百面的他也不由得眼前一亮,皇宫里聚集着天下容色之最,几十年来,就好比百花争艳,竞相齐放,而这位年轻人不遑多让。
后宫多美人。经过层层选拔最后雀屏中选的都是数一数二的佳人,是以不管是先祖先帝爷到如今这位圣上乃至储君,都是容貌上乘的翩翩郎君,看着也令人赏心悦目。而在这样一个环境下,这位姿容更甚的谢先生的存在也只会显得恰如其分。
听着对方如珠如玉的声调,虽说语调亲和,带着的一股诚挚叫人无法拒绝,姜太医也不敢拒绝。
“先生客气了。”
姜太医朝着谢长柳的方向拱手作揖,结束后,便走向那宫人怀里的幼犬。花球可能是惊吓过度,本还安静的窝在人怀里,此刻被人突然触碰,不禁露出了它的犬齿,朝着来人呲牙,一声声从喉咙里发出的低吼试图喝退人来保卫自己不受伤害。不过落在他人眼里,起不到分毫作用,反而会起了逗弄之心。
姜太医瞅着这张牙舞爪的小东西,一点都不觑,管它露出了几颗獠牙,依旧云淡风轻的扒拉着它的四肢开始自己的任务。
他仔细检查了一遍,的确如谢长柳所说,不过是轻微的拉伤罢了,并无大碍。就是长獠牙了,若是十皇子真要养身边,怕是得先拔了牙才最安全。
“幼犬无事,前肢轻微拉伤,局部脱毛,养一养就好了。”
这点伤就是随意交给药童都会处理妥帖,实在用不着他出面,他还是笃信自己的医术是用在大场面的,就这、连药都用不着上的。
他抬眼看了眼那似乎还心有余悸的小皇子,本来就想作罢,最后在小皇子的热切注视下又装模作样的拿出一团纱布缠在了花球的腿上。
似乎都才满意了。
“太医都说了无事,这下放心了吧。”有了太医的肯定,十皇子才算彻底放下心来。
“嗯。”他埋着头抠着他屁股底下的毛绒毯子,这是有点不好意思了。方才那般无所顾忌的大哭大闹,一来是仗着他委屈、二来还是委屈,现在冷静下来后回想起来都觉得羞愧难当。
当然,无人会笑话他。
一门心思想尽快长大的他也全然忘记了自己其实也不过是个上车都需要人抱的小孩。在这个开蒙受学的年纪,哭闹撒泼还是挑食任性都是再正常不过。要是他知道了谢长柳在他小时候不仅会任性还会撒泼打滚不知该作何表情。当然,这个经年旧事,如今知道的人不过那么几个,也更不会给捅出来叫他羞愤,他也理所应当的维持着如今端正儒雅的姿态,受人顶礼膜拜。
姜太医离开后谢长柳坐去了十皇子旁边,由着他依偎着自己,大掌顺着颅顶滑下去落在他的肩背上,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拍着。
十皇子突然想起了什么,他一扭一扭的靠近了谢长柳,贴合的身体找不出一丝缝隙。
“先生,我把花球留在您这里养伤好不好?”他歪着脑袋,眼里一片澄澈,叫人不忍拒绝。
谢长柳看着他雏鸟一般的姿态,弯了眉眼。“小殿下不带花球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