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煦意识仍旧有些困顿,眼皮似乎是挂了什么重物一般,睁得费力。他有些模糊的看着在眼前干着急的谢长柳,好几次都试着一鼓作气的移动门口堵着的巨石,奈何就算是他用了内力都毫无办法。门口的巨石可比压在秦煦身上的石块大得多了,几乎要砌成了一道石门,谢长柳拿它没办法也是情有可原。
他忍着胸腔里的阵痛,想到谢长柳既然能找进来那他也出得去,或许就是带了自己才被困住。
皇陵此刻虽然没有二次坍塌的迹象但还不算是转危为安,头顶上如今都还在一点点的泄着砂砾,像是沙堤。
他提起了力道说:“你走吧,带着我出不去的。”
谢长柳连头都没有回,他只是看着面前的巨石,掌心一次又一次的凝聚出内力,一点点的承受着因为体内的内力逐渐干涸而带来的气血翻涌,他几乎是咬紧了后槽牙才忍住了那翻腾的气血在体内横冲直撞。
“我就是来救你的,我要是丢下你走,又何必孤身一人进来救你。”
秦煦强撑着打起精神,他看着身形单薄的人,穿的还没有自己厚实,手腕都被冻得青紫,身上不知从哪里滚了 一身的污渍,还有清晰的血迹。他似自言自语的问:“为什么要救我呢?”
还不待谢长柳回答,他又自问自答了。
“我记不起你跟秦煦以前的过往,更别提你们之间的情深缘浅,我其实到现在也没有跟你爱过的记忆,你为什么还要说爱着我?我根本不是他啊?你把自己给我,把你的命给我,值得吗?我不会对你感恩戴德的,我只会觉得这是被你喜欢的理所应当。你看,你爱着的人是如此自私自大的人,你放过你自己,行吗?”说到最后,他竟然是乞求的,好似他劝说的不是叫谢长柳不要再对自己用情至深,而是在劝一个人回头是岸。他深知自己配不上谢长柳的喜欢,他不是一个光明正大的人,面对谢长柳的赤忱他显得那般怯懦,更别提要能从他那里在得到什么。就像他说的,他记不起谢长柳,当初种种,爱过的、恨过的,都不在他的记忆里,他想不起来,更别提因此而情根深种,换句好听的话来说,就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罢了。可是,为什么谢长柳还能长情不悔,八年的苦难他没吃够吗?汴京的人多是薄情,他曾经信过的,连道义都给不了他,他到底是在坚持什么?
纵然是不记得当初的过往,可秦煦却有千万句的话辗转在心扉,难以启齿。他一想到,在他出事后,是谢长柳不管不顾的闯进来救自己,他就无法原谅自己当初的三心二意,又那般的愧疚,像是蚂蚁在啃食他的心脏。
或许谢长柳根本不会知晓,他无法成为当初的秦煦,也无法像当初的秦煦一般那么深爱他,他对谢长柳,七分真情,三分利用。
他凭空出现在自己身边,他说他是自己的爱人,固然是所有人都承认的事实,可是他当真不知也不敢信。他爱不了,他没办法把一腔深情给一个他都不记得的陌生人。
他是天之骄子,他的人生是他以为的前途坦荡,他也无法相信,曾经年少无知的自己那般轻狂热血的去爱过一个人,至死不渝却又阴差阳错的忘了个一干二净。
多么讽刺啊,若非是有旁观者,谁又能证明他们当初两厢情愿过?
琅琊的岁月静好,是谢长柳想要的,他跌跌撞撞走了七年,那几日,是他前半生的心之所至。他愿意成全他的心愿,他怜悯他的过往风霜,他欣赏他的足智多谋。他想把自己再活成当初爱他的秦煦,可他试过,他不是当年的秦煦了,他可以继续爱他,却做不到当初的一往情深了。
他骗了他,他其实,压根也没有多爱他。就连是那块福佩,他到现在都还没有雕琢好,就像是一时兴起,再后来,不过尔尔。
他几乎是哑了声音,又似绝望。“我利用了你,你为什么还要来救我?我没你想的那么好,我做不到像你深爱我一样去回应你,你的那份真情不要给我了,不值得啊~”
谢长柳双手撑在石块上,浑身像是被冰雪兜头罩下,冻得他僵硬麻木。他强颜欢笑的扯出一抹笑可跟着眼泪珠子就啪的往下一颗接一颗的掉。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就像是控制不住此刻的他那被撕扯泛滥的心。
他能读出秦煦的决绝,可就是这样,他越加的难受。
他太疼了。
他从未觉得把自己献给秦煦是不值得,他们之间,无法用一切去衡量存在的意义。
他一直都明白,纵然现在的秦煦给予他什么都不是当初的秦煦那份真挚而炽热的一腔情深,可是他要的不是他回应自己多少喜欢,他求的,也不是他能给自己什么。
他爱秦煦,只要是他。
只要是这个人,其他都无所谓。
“因为你是秦煦。”他吸着鼻子,几乎是要涕泗横流,眼前被热泪模糊一片,这副模样若是被第三个人看见,怕是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可他依旧是在笃定着他的决心,笃定着他的喜欢从不卑微。
“你只要是他,那我谢长柳就跟定你了。”
秦煦哑然失语,喉咙里跟塞了石头一样,堵得他难受又不能言语。
他不知道还能跟谢长柳说什么。
他认真而笃定的模样像极了他坚定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无论前面是刀山火海,都会义无反顾。
这世间,谁不是人不为己的,可他谢长柳怎么偏偏就一头撞到南墙都不回头呢。
他为何要把喜欢说得如此大义凛然还高不可攀啊,他……他……算得了什么……
他笑出泪说:“傻子。”
那个‘傻子’还不以为意,执拗得要学那愚公移山般坚定不移。
秦煦从未觉得如此心疼一个人,可在谢长柳身上,他太多次的心疼了。
“陪我送死做什么?你的人生还很长,你离开了我,你还有另一番天地可以去试炼。你是自由的鸟雀,天高任鸟飞,你有许多的归处,你跟我不一样,我只要离了这个身份就什么都不是了,这个身份是困住我的牢笼,也是我最华丽的外衣,我脱不掉也根本不想脱。没有人在意我活着,他们不想我从这里走出去,就这样吧,这样就很好啊。”他是这么想的,出不去就不出去了,死在这里也挺好,顺其自然,顺应他们的心意。他死了一定有很多人开心,可他活着,开心的人又能有多少呢。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出狼狈,他从小到大,对自己规行矩步,半点差池都不敢犯,可越是这样,他能走的路就更窄。
方才在里面,一点点的感受窒息,一点点的感受昏厥,他几乎是有解脱的感觉。
他真想,这么随着母后去了,说不定还能再续母子情分。
可是,有人把他拉回来了,拉他回来的还是谢长柳。
谢长柳啊~
他该拿他怎么办的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