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领着四人来到灵海边，午时的阳光暖洋洋的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海风掀起他们的衣角，拂过他们的脸庞。　　　　老人弯下腰，十分娴熟的挖出一只牡蛎。　　他忽然十分专注的望了夭嫀一眼，不由自主想起了一个人，她们有着同样的如同大海般蔚蓝而清澈的眼睛。　　接着，他陷入了遥远的追忆。　　三年前，秋初。　　　　村里的人都在看李家的笑话，最近闹得最热的一件事，李家的儿媳妇在新婚之夜跟别的男人跑了。　　李山的儿子李直，和他的父亲一样为人老实憨厚。父子俩笑起来，眼睛眯成月牙的形状，亲和力十足，加上他相貌堂堂，一直受不少女孩青睐。　　　　可惜他心中早有所属，心如磐石不可转也。那位幸运儿姓徐名娇，是村里某户人家的女儿。李直所认识的这个女孩，貌美如花，善良，开朗，他们暗结同心，誓约至死不渝，还将婚期定在了中秋。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如果那场火灾没有发生，也许一切都会如期而至，又或许，他该感谢那场大火，烧清了人性的真面目。　　　　徐娇的父亲嗜酒好赌，在外头欠了一屁股债，一次债主讨债未果，趁着深夜一家子熟睡之时放火烧房，本来纯粹只想吓唬他们，逼着早点还债，却不想大火一烧便不可收拾，烈火以燎原之势，愈烧愈旺，屋内徐家三口的呼叫声惊动了村子里的人。　　　　李直赶来的时候火势早已无法控制，这时候进去救人就相当于送死，众人都劝他不要冲动，可他还是义无反顾的冲了进去，几次有惊无险的往火海里冲，最终救出了一家三人，然而，他早被烧得面目全非。　　　　一次出海，望着水面上浮现的丑陋面孔，连他自己都受到了惊吓。以前喜欢他的姑娘眼中总是藏不住爱慕之情，如今向他透露出的满满都是嫌弃，恶心。　　　　徐家夫妇为感谢李直的救命之恩，仍打算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他，李直对此很是感激和欣慰，至少心爱的女人没有遗弃自己。　　　　他以为，彼此仍在坚守誓言，然而丑陋的真相是，婚礼当天，她自己揭开盖头，神情沉重的对他说：“对不起，我无法对着这样一张脸生活一辈子，我早已是其他男人的女人。”　　　　□□裸的侮辱，眼前的这个女人，虚荣，虚伪，无情无义，早已不是当年熟悉的那个人。　　　　毁容加上旧爱的背叛，李直受到沉重的打击，颓废了一阵子，在李山的陪同和劝慰下，随着时间的推移才渐渐不去想这些痛苦。　　每日父子俩踏踏实实的过着小日子，将捞到的鱼挑到城里去卖，卖完收摊后就去海里捕鱼，日复一日。　　　　这一天，父子俩收了摊，回去随便吃了点午饭，提着渔具到海边准备工作，海浪比平时要狂猛，几度欲扑倒父子俩，两人费了好大些劲才撒好网，坐在船上边吹着海风边哼着自创渔歌等待猎物上钩。　　　　两人唱得正欢，忽觉渔网变得沉甸甸的，似是已有猎物上钩。以多年经验的判断，这次的猎物不同往日，或许是个大惊喜。　　　　两人相视得意一笑。都很好奇究竟是哪个倒霉蛋上了钩。　　“收网？”怕惊扰到猎物，李直只是对父亲做了个嘴型。　　　　李山会意点点头，两人动作十分小心翼翼正打算收网，结果因为猎物太重，两人手顿了下，父子俩相视眯眼，一鼓作气将网甩上船来。　　　　当两人完全看清楚猎物时，皆大吃一惊，惊喜之余却也多出了丝惧怕。　　　　美人鱼正躺在他们的渔网里痛苦的挣扎，一头乌黑的长发湿漉漉的散落在船板上，她的背上长着两双翅膀，额头上长着一对鹿角，拥有这种特征的人鱼，是属于罕有品种的诺笙人鱼，可遇不可求。　　　　它有一张美胜天仙的脸，小脸上面镌刻着一双如同大海般清澈却无辜的大眼睛，此刻，这条人鱼摇晃着它不知是如何受的伤，正汩汩流血的尾巴。　　　　人鱼！竟然是诺笙人鱼！人鱼常有，诺笙人鱼难得，一个渔夫捕到一条人鱼意味着他将咸鱼翻身，从此过上富裕的生活。自古相传，诺笙人鱼的血肉能使人衰老的容颜恢复年轻且延寿百年，得诺笙人鱼就等于得到了一种长寿美颜之药。　　　　数不胜数的皇室贵族正费尽心思去捕捉和收购诺笙人鱼，可人鱼出现的概率几乎为零。　　　　此刻，李家父子似是忽然间得到了上天的恩赐，他们一时惊愣得无法言语。　　所谓世事无常，难道苦日子终于到头了？　　这时，他们听到一个十分细微，近乎□□的声音。　　“救救我……”　　　　漆黑的夜，燥热而烦闷，蛩鸣切切。　　李家的门窗关得严严实实的，窗帘门缝也遮挡严实，连一只苍蝇也休想飞进来。　　屋内烛光昏暗。　　　　“我叫诺笙，世人以为诺笙是人鱼的种类，其实不是，我是独一无二的。我可以在海里游，也可以在天上飞，亦可以在地上走。”　　　　李直木讷地看着本来是摆动着那条鳞片闪闪的鱼尾的诺笙，忽而扇着她那两双翅膀在半空中绕圈飞，冷不防又变出一双腿站在他面前，瞬间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　　　　“你的脸怎么了？”诺笙睁着圆溜溜的眼，直勾勾的盯着李直满是疮痍的脸，欲伸手去摸。　　李直迅速的别过脸，闷闷地说：“火烧的。”　　“啊，那一定很疼吧？”　　“你不怕？”　　　　李直好奇的微微将脸扭过来，平日里他受尽了别人嫌弃的眼神，而诺笙的表情是最真诚的，她的眼神是最纯净的。　　　　“怕什么啊？为什么要怕？”　　李直无言以对，经过刚刚对诺笙的了解，她发现这个女孩，虽然有着十五六岁少女的外表，而她的思想和智商实际上只有五岁小孩的程度，跟小孩子一样天真无邪，对什么都充满好奇。　　　　她不知道自己是处于猎物的身份站在要伤害她的猎人面前，她不晓得自己本身就是个□□裸的诱惑，却仍没有一丝防备的去吸引人家。　　　　面前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少女，美得沉鱼落雁，令李直不禁看痴了眼。　　“你是怎么受的伤？”李直瞄了眼诺笙已经处理过的伤口。　　　　诺笙摆起翅膀停在半空中，李直只好仰着头看她。　　“因为诺笙不听母亲大人的话到处乱跑，结果碰到了坏人，诺笙拼命的游啊游，然后就被你们救了啊。”　　救了？　　　　敢情自己莫名其妙落得个渔翁得利的好处。　　李直心底滋起丝罪恶感，一旦目光接触到诺笙天真无知的脸，罪恶感变得越来越严重。　　“叩叩……”　　　　这时传来一阵轻轻的敲门声。　　李直走过去贴着门缝，谨慎地问：“谁？”　　“儿子，是我。”　　一听是父亲的声音，李直手脚利索的打开门，待李山进来后又迅速的锁上。　　　　百无聊赖的诺笙远远看着这父子俩和自己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偷偷摸摸的咬着耳根子。　　“直儿，我打听到了，碧水山庄的庄主杨夫人正花高价购买诺笙人鱼，我已经和他的儿子也就是少庄主怒寒少爷约好了交易时间，快快准备，我们现在就出发。”　　　　看着父亲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激动，而自己此刻也应该是这种心情才合理吧？然而，他一转眼，目光触及到榻边正自娱自乐的诺笙，笑声清脆不含杂质，灿烂了这鄙陋的屋子。　　　　夜黑风高，乡间小路五颜六色的萤火虫自由自在的热舞。　　李山借来了辆马车，他一人在前面驾驶，李直在车内守着诺笙。　　　　布衣荡漾，骏马驱驰。　　诺笙的手脚被绳索捆绑住，她委屈的瞅着李直：“我们要去哪里啊？帮我解开好吗？我这样不舒服。”　　　　诺笙隐约觉得气氛有些奇怪，可回头想想，他曾对自己有救命之恩，应该不会伤害自己的才对。　　“你忍一忍吧，很快就会过去。”　　　　听李直如是说，诺笙也不再在意，她百无聊赖的哼着歌，音如莺啼燕啭，富有生机，使这沉闷的路途趣味横生。　　　　不一会，她猛然想起了什么，惊叫道：“啊！我忘了，诺笙跑出来没跟母亲大人说过，母亲大人找不到诺笙肯定会把整个灵海搅翻。母亲大人说过，岛上有很多坏人，捉到人鱼就生吃，先放光我们的血当汤喝，挖掉我们的眼睛牙齿当宝贝藏起来，再拿刀将我们的肉切一片片吃……”　　“爹，停车！”　　　　马车尚未停稳，李直捂着胸口就跳了下来，他俯身在路边痛呕一番，脖子以上涨得通红，几乎将肠子都吐出来了。　　　　“直儿，怎么了？”李山握着缰绳，扭头不明所以的看着儿子。　　诺笙则从窗口露出脑袋来：“喂，你没事吧？”　　　　李直用衣袖擦拭嘴角，他仰头，眯眼望着高高挂在山顶上缺了一角的月儿。脑海中浮现出一张纯真美好的笑脸，如同暗无日光的黑洞中乍现的光明，这个世界瞬间有了色彩。　　　　心底萌生了些想法，他径直走到李山面前，庄重地说：“爹，我们不卖了，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