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无名树林的左近,小队宋军骑士齐齐带住胯下战马,在黑暗的风雪中驻足。
他们这些人马,虽然是临时拼凑的,可说起来,哪一个人没有在西军中厮混过一些时日?
就算在两浙路这种花花世界沉沦过两年,可论起手中刀剑也自负不比那些女真蛮子要差。今日早些时候跟着那废物军将一头钻进女真人预设好的修罗场中,莫名其妙就溃了下来,心底正是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服。
好在溃军之中出了这样一位顾参议,带着他们逆军一战,杀出来一条血路。这个时候,这位顾参议又开出重赏,带着他们北上要救自家袍泽——宋军之中已经多少年没见过这等有情有义的统兵文臣了?
哪怕是才刚刚认识还没有一天,也让他们这些厮杀汉发自内心地佩服这位杭州府顾三郎!
只是——他们并不知道,这位顾参议可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样算无遗策、踌躇满志。毕竟无论前世今生,他可都没有接触过这种冷兵器时代的战阵,如今哪怕是黄雀在后,可看着不远处一片漆黑的战场,他也多少有些抓瞎。
——不说别的,他根本就没法从那一片星星点点的火把光亮之中分辨出敌我数量!
“泰安兄弟……以咱们这些人马,加上那边的宋军,可有胜算?”
顾渊裹着身破皮袄,在这漫天落雪中被冻得哆哆嗦嗦,看着与其说是军将,倒更像个年轻的富贵公子。
他此时已经能够看到树林旁边摆出的战阵——宋军甲士层层叠叠,排成一个铁刺猬一样的密集阵型在缓缓移动。
而就在他们阵前,不断有女真轻骑在往来梭巡。
“大概只有一个谋克……应该已经开始交战。不过看这样的打法,应该全是轻骑,一时半会儿的,怕是吃不下这队甲士。”张泰安指着树林前那一片火光,侧头问了一句,“顾参议?可是要救他们?”
“如何不救?咱们提着脑袋北上这么一回,不就是想多救一些敢战之士么?”听说只有一个谋克,顾渊算是松了口气,他穿越来此不到一天,这种百人级别的混战可是打了两场,心理上已经没有半点怯意。
“能从汴京城杀到这里,也算不易。我们若是能救而不救,与那些城头看着我们送死的汴京相公军将们又有何区别!” 他指着黑暗中那些星星点点的火光,缓缓地说。
张泰安听了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朝着身旁这支临时构成的宋军轻骑扫了两眼,看见那些人一个个竟然也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倒也不觉得太过奇怪——从一支溃军到一支强军,区别也许只是在他们身前是否有那么一个男人敢在神州天倾的时候站出来,带着他们这些汉家儿郎血战到底。
想到这里,他也不禁觉得自己胸口仿佛有一口浊气激荡,全身的血都在这冬夜中沸腾起来。
可最后他却还是深吸了口气,将自己心绪平复下去,转而面无表情地说:“既然如此,那便准备吧。听我号令,摸上去,总归要打那些女真鞑子一个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