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轻军将身材不算高大,眉骨上有一道刀伤,因而显得眼睛也是一大一小的。只是他对于这样一份捷报,态度持重,总觉得其中水分颇重。
“不管是真是假,反正在这地界上都传开了,让咱们这些还肯拼命的人总还有些盼头——看起来这大宋,总归是还有儿郎敢站出来,拼死厮杀这么一场,而不像汴京城里那鸟甚官家……糊里糊涂便被金人扒了龙袍……”
这甲士扯着个嗓子只图自己一时说得痛快,却没想到被面前小将提起马鞭在头盔上轻轻敲了一下:“噤声!你这牛蛮子,又想吃军棍了不是!”
他说着又远远打量了一下丘陵下那队金军,大约只有一个谋克是正经金军,可能还是出自一个渤海万户……剩下三百人都是新附宋军,也不知道是哪个城池又降了,如今被金军拉过来充数。
今日在野地上撞见,说实话也是他们刻意停下来等着这队人马拖拖拉拉地过来送死。这些金人,说实话,根本不够他领的这一队精骑打的……
“鹏举……我们还是老规矩吧?你领着王贵从左翼,我和老牛这夯货冲右翼。就这些烂兵,咱们两翼一冲,随便就溃了,能有多大意思?”
又一骑将策马凑了上来,他面色白净,身材修长匀称,脖子上还隐约可见纹着些龙鳞似的纹身,一看便是位军中马术好手。
“再看看……我总觉得咱们这周围如今味道不对。眼前这支乱哄哄的兵马冒出来的诡异,想来是金军最近学聪明了,要放饵诱引我们厮杀……”领军的大小眼军将托着下巴沉吟片刻,进而下定决心“——张显,你亲自带人,去东面那处林子里再摸一趟,若是发觉有异,鸣嘀示警!”
而他刚刚下令完,却发现对面阵中居然就跑出来一位青衫文臣。
那人大约三十五岁上下,慌慌张张,边跑还边回头张望,眼见得临近阵前,居然老远便熟络地叫了起来:“鹏举——鹏举,我是济州的卫参军啊,咱们半年前还一起喝过酒,你可记得?大金国贵人怕山中苦寒,有些消息你不知道,特让我传话与你!
——大宋官家已被废黜!咱们这数百兄弟,何苦再为他们卖命!
——若是鹏举肯带着兄弟们降了大金国,贵人在此许诺,你的兄弟还归你领着,他保举你一个谋克的前程他总归是能做得到的!”
“保举我一个谋克?一个谋克?”
那年轻军将听到这里,若有所思地兜马回转一圈,而后不动声色地从鞍侧摘下弓来。
他远远地望着张显带着几名轻骑,已经绕开了金军阵列,摸进那处林子,可他们转瞬之间便退出来,接着天空中便响起一声凄厉的鸣嘀声。
年轻的军将见状也没有半点惊讶的意思,只是脸上带着些玩味的表情看着眼前立在三十步开外,不敢上前的青衫文士。
他忽然开口问道:“卫参军……你可是已经降了金人?
“是……”那卫参军忙不迭地点头,“金人重诺!许给咱们的,便一定会兑现,鹏举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只觉得头顶一凉——待反应过来,却是一根羽箭险险掠过,射散了他的发髻,让这参军原本还很是有些丰神俊朗的面孔,眨眼间变得狼狈不堪起来。
“且留你一条性命——回去告诉你家主子!我岳飞此生所愿,唯精忠报国而已!”说完,这年轻的骑将一声呼喝,竟是对着那正从林间涌出的伏兵,跃马挺枪,直冲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