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头,下去裹裹伤吧!”有甲士上来劝道,可却都被这血人一样的壮汉摇摇头拒绝了。
手中的武器也不知换过多少茬了,不知多少生死兄弟的尸身就层层叠叠踩在自己脚下,他多少也知道自己是实在走不动路,也不可能活着退下去了!
“不去……”这铁牛一样的汉子摇了摇头,粗声粗气,“若是我去了,你们这群腌臜泼才转眼间便能丢了这处要地——你家爷爷答应过宋哥哥……要守在这里,把金人打痛……打痛!”
他说着,只看到又有新的金兵爬了上来。
恍惚之中,他听到有甲士在身后吼着什么,可他这时候已经分不清那些言语的意义,只能拿着一杆断掉的长枪,朝着扑上来的人影胡乱捅过去,枪锋透甲的感觉传来,可紧接着他也觉得自己的肚子一阵剧痛,好似有烧红的铁搅到自己肠子里一样……
“直娘贼!这才带点劲!”他嘟哝一句,想将兵刃抽回来、还想要嘶吼一番,减轻自己的痛苦。可却只觉得自己手臂酸软,明明身上还有力气,就是再也使不出半分……
身后的人还在住地叫喊,好像也有新的甲士跳进这已经血没过脚踝的豁口,可那些声音他却在离他远去,越来越听不真切。
——接着,第二杆、第三杆冰冷的枪锋刺进他的身子,他笑了笑,已经觉不出痛,只觉得寒冷。
“直娘贼,你铁牛爷爷都打累了,怎地还不许俺们投降!”
最后时刻,李魁挣扎着吼了一句。
他本想着再与自家宋哥哥留句话,却只觉得喉头涌进无数的鲜血,两眼发黑,整个人仿佛要向深渊坠去。可他只是向后略微趔趄一下,忽然就睁大眼,而后脚下发狠,竟顶着刺入身子的长枪向前猛冲。
在他那一声暴喝之中,他张开伤痕累累的双臂,揽住两个金军甲士,从城头直直坠了下去。
而这个时候,宋御营前军所部锐胜军统领王德方才率领着半指挥精锐战兵涌上城墙。
他带兵从太原一路溃败至此,没想到在这座小小军州竟会是靠这样一队招安过来的山匪前赴后继,顶住了金军的如潮攻势。
他以前也见过大宋军卒做出这样的牺牲,只可惜,官家懦弱,文官误国!那些汉家儿郎,一个一个都化作了白骨,甚至被人筑成京观——这世上根本不会有人记得他们。
而这一次,多少有些不一样了!
只要他王德能守住这泗州城,他便要将所有的人带回去!不管是尸骨,衣甲,亦或者只是一个名字!
想到这里,这员悍将缓缓放下自己面甲,而后从身后卫士手中接过自己惯用的沉重长刀,偏了偏头,问那虽然犹自不停发抖,却依然跟了上来的中年书生道:“刚刚那人……你可认得?”
吴庸缓了一缓,方才开口,他的声音是干涩的:“……是李魁……我们前几天还一起吃过酒的……”
“既然如此,就麻烦吴先生记下这些名字!若是我们都死于此处,还请告诉今后往来人,我大宋儿郎背水战于此处,无愧天地、无愧家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