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水对岸,万户古伦接替了完颜宗弼立在将台之上。
他反复踱着步,眉头紧锁。
自从完颜宗弼带着营中四个猛安骑军离去之后,不安的感觉就像是一只毒蛇一样,盘踞在他的背上,时不时还发出“嘶——嘶——”的声响,让他觉得不寒而栗。
古伦今年马上五十岁了,在女真一族的男人之中算得上难得的高寿。可他眼睛已经混沌,在今夜这种黑暗中,离了火把的照明根本什么都看不见。所能依仗的只有自己多年以来积累的战场直觉。
“对岸宋军,这一阵又一阵,向东调度了该有两个时辰?”他拼了命地望着宋军的淮水大营——那边虽然也是灯火通明,大军频繁调动,但总给他一种哪里不对劲的感觉。
“是——古伦万户,咱们虽然离得远,望不真切,可宋军这来来去去,少说也出营了有七八千人马!”回答他的是此时大营留守的两个猛安之一,他陪着古伦在这将台上吹了两个时辰的阴冷河风,这时候只觉得头疼,却又不敢明言,“要我说这些宋军也真是蠢,在上游十里架桥偷渡,可自己这大营中调兵,却大张旗鼓,丝毫不知道隐匿痕迹,这是生怕我们不知道么?”
他言语间处处透着不屑,可古伦只是瞥了一眼,既没有呵斥苛责,也没有随声应和。因为此时此地,让他操心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咱们的斥候完全遮蔽淮水上下十里?”老万户似乎是在心底盘算了一下,又问道。
金军不习水战,只凭着手中掌握的那些许小船根本无法与宋军舟师抗衡,因此营地也扎在宋军舟师弓弩射程之外,对于淮水河面上的情况掌握得其实并不真切,只能靠撒出的斥候巡骑,往来报告军情。
可如今这深重的夜色里,除了泗州城与隔河对峙的两军大营之外,便是他们撒出去了上百巡骑,所能掌握的情况其实也有限得很!
“是……请万户放心。”那个猛安粗声粗气地回答,言语之间,渐渐没有了耐性。“万户若有什么吩咐,可以明言。若是没有,某这就下去还要巡营……”
他只觉得这位老古伦可能确实是老了,什么时候女真大军在面对宋军面前会变得如此畏畏缩缩、疑神疑鬼!莫说是中间还隔着一道淮水,便是在平原野地上,就凭宋军那种烂透了的军队,难道能硬撼他们这两个凭寨而守的两个猛安?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古伦没有理会这军将的态度,一双混沌的老眼在黑暗里不住地扫视着,只凭着自己的印象,回顾着整个营地的防御破绽。
突然,他记起淮水北岸原本有一条旧河堤,大约一人高,从大营这边望过去,将将被遮挡住了视线。想到这里,他只觉得眼皮一跳,忙举起刀,指着眼前的黑暗问道:“那一处旧河堤——斥候可有巡弋!”
“旧河堤?水边那一处么?”另一猛安这时正巧也上了将台,听见这话也是与自己的同袍面面相觑,最后分说了一句,“那一处就在咱们大营视线之内,斥候便没有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