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那药汤有毁人神思的缘故,他今日说起话来含含糊糊地,而且很多话都会说两遍。
完颜宗弼已经不太耐烦,一把扯开他的手,可也几乎正在此时,一员亲卫步履匆匆地闯了进来,眼见屋中二人都面色不善,这亲卫一时之间捏着军报,又犹豫着不知是否该呈上。
“何事!”完颜宗弼盯着这不请自来的亲卫,有些暴戾地问道。
反倒是他的兄长,那位病骨支离的二太子语气温和地朝着来人点点头,道:“没事……说吧。”
“是……”亲卫忙不迭地拱手,“河北路上的斥候,接应到了从济南府方向退回来的零星溃兵……他们带来消息,耶律马五带着他那两个万户已经投了宋人!不愿随他投宋的,都被耶律马五带着本部兵马亲自动手斩杀之后宋军纵火焚尸……火光黑烟一日一夜未绝!”
那亲卫的话音越说越低,说到最后干脆把心一横,直接将那军报捧在头顶,给完颜宗弼递了上去。
完颜宗望没有去接那份军报,而年轻的四太子听到这里已然是怒火中烧,他当着自己兄长的面,拼命压抑自己的狂怒,最终沉闷地咆哮着:“两个万户!两个万户!就这样降了!斡离不,我就说过信不得那些契丹人!耶律——耶律……马五!某要将他那一族人都挫骨扬灰!”
他说到这里,再也忍不住,闷着头便走了出去,只留下完颜宗望与一脸惊惶的亲卫。
“斡离不……四太子这是……”那亲卫指着他,看向完颜宗望。
“是……是去灭族的。便随他去吧……某老了,说得话年轻人们已经不怎么听了。”完颜宗望苦笑着摇了摇头。可他看着自己兄弟怒气冲冲离开的背影,犹豫了一下还是朝着那来报信的亲卫招了招手,将自己腰间的一柄短刀交予他手中。
“拿着这刀,去告诉老四,耶律马五三族之内随他处置,余下的还是下狱收押吧。宋人正在缓过来,西面还有耶律大石要重立大辽……咱们大金可远没有到可以恣意妄为的时候,还是莫要将事情做得太绝。”
那亲卫接过刀,犹疑着又问了一句:“若是……四太子杀红了眼怎么办?”
“怎么办?”
宗望喃喃地重复了一下,往前刚迈了一步,却重重地跌到在地。他口吐着白沫,四肢不停地抽搐着,嘴里只不断地重复:兀术……兀术……
他的面前,那只知抽刀厮杀的亲卫面对这样的场面自然手足无措。于是只得惊呼着去追刚刚离去的四太子。而听到叫喊的完颜宗弼也惊惶失措地转回来,带着一众亲信将完颜宗望又扶到他常年卧着的那张床榻上——可这些都已经无济于事了……
建炎元年四月十五,女真帝国最为出众的大脑永远停止了思考。
弥留之际,他只对着自己的弟弟,也是他政治遗产的指定继承人完颜宗弼喃喃地重复着一个汉人的名字:“秦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