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阵线之上,两面帅旗相隔不足百步,在雨幕中遥遥相对。帅旗下,两军主帅也昂然披甲而立,面色冷硬如铁!
这两支兵马,在刚刚那场怒潮般的对撞中谁也没有压倒谁,于是只能开始阵列而战,以最野蛮原始的方式决出一场胜负!金军万户赤盏已经顶在了阵势前方,他身前只有一层单薄的阵列!两军刚刚对上之时,他还有些惊讶于这支宋军的战斗力,惊讶于那顾渊竟然能在短短半年将一群农民、渔夫给调教成这般样子!可随着交战时间越来越久,他开始发现——宋军不过是靠着战阵和战术方才与金军有了一战之力。
而且,伴随着那些顶在第一线的老卒不断倒下,新顶上的士卒未必还能保有最初的势头,当面宋军阵势在许多个地方都被他们手下那些毫不惜身的儿郎们给打得深深凹陷下去!
也许是为了展开足够的锋面,中路宋军大阵纵深只有六排,有些地方已经接近被破阵而入的女真锐卒杀穿,距离赤盏最近的一处,就在几十步开外。他看见自己麾下一位以勇力为名的猛安带着不足一个谋克的战兵正拼命撕开突破口。宋军那如林枪阵根本抵御不住,正向着两边垮下去。
他见此也毫不犹豫,捞过身旁一个谋克,沙哑着嗓子冲着他下令:“带着你的人一并上去,一刻钟内给某冲开那处缺口!”
可那谋克刚刚点头领命还没出发,只听见那处阵势凹陷之处忽然爆发出惊人的吼声。却是宋军军阵之后也忽然杀出一彪敢战甲士,他们眼见着前面阵列将破,果断地顶上缺口,带队的正是已经被转调为顾渊亲卫统领的张泰安!
他带着大约一都宋军步战甲士,手持刀盾短兵入阵与那金军猛安做硬碰硬的厮杀。双方皆披着重甲,可宋军毕竟是生力,在周遭兵马的掩护之下将那陷阵的金军猛安缠住,只片刻之后,彼此的兵刃便恶狠狠砸在对方甲胄之上,溅起火星或是冒出汩汩鲜血!
顾渊守在军阵之中,着魔般地望着眼前近四万人马的大规模厮杀。
照理说,作为统军大帅,他应该列于阵后将台上统领全局——可这样的雨势这样的战场,让所有的消息传递手段都几近无效,他带着自己亲卫列于阵后,还不如扬起自己的战旗,与那些因他一个令而赴死的同袍站在一起,也死在一起!
双方接战已有小半个时辰。能打的军将已经全部派出去了,就连自己的亲卫指挥之中大量精悍敢战之士也被他派到阵线最先要之处!这些胜捷军中的精华在这场规模空前的战役中冲在了最前面,也伤亡在了最前面……重伤的军将被流水一样送到后面来,可这样的大雨之中,他们也根本无力对他们救护什么——至于更多伤重的军卒甲士,则干脆被留在了战场之上与这片他们守卫的土地永远地融为一体。
“张统领已经顶住破口!解统领也顶上来了!节度可要向后少退?”他的身边,仍不断有参议进言。
按照此前定下的军略,他这时原本该将帅旗缓缓向后,引诱金军中军主力中央突破。
可即便是他也没有想到,张荣送来的这支步军会爆发出如此惊人的战意!哪怕前列甲士与金军厮杀缠斗已经死伤枕藉,后队也只是默然不语地填上前排缺口,继续投入到这场漫长血战中去——他们是真的豁出性命在此拼杀!可他不能让这些儿郎就这样牺牲下去,一支军队也不可能单纯靠着不惜性命的牺牲赢下一场战争!
想到此处,他不再犹豫,同样沙哑着声音朝着那参议吩咐道:“帅旗不动,各队将旗缓缓后撤!让我的亲军准备——也该轮到咱们给梁山兄弟们殿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