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十月初十至十月二十,这十日对于靖康以来与金军鏖战一年了的宋军来说可谓是灾难性的十日。
尤其是对于远在江淮的那些宋人来说,之前有京畿路和京东路两路大军、两方节帅带着当地儿郎将金军死死挡在那方,战争于他们来说就如远方的雷鸣——他们虽然也会密切关注前线战况,可那不过是为了生意、为了茶余饭后的谈资,却还从来没有感受到那种扑面而来的血腥气味!
十日前,两路金军像是有所约定一般忽然同时加强了攻势。
——南线,完颜宗翰所部终于强渡运河成功,在济州之南筑起水城,从西、南、北三个方向将这座京东东路的侧翼屏障给彻底围死,至此,赵璎珞所部似乎除了向北跳入梁山水泊复杂水网之中寻求那些渔民庇护之外再无他法。
——北线,完颜挞懒则是在强攻济南府的同时向东撒出大量轻骑,遮断济南府与青州之间联络,显然也是要将张荣所部彻底困住,成为一支孤军。
江淮鱼米乡中,那些升斗小民如何会知晓,那此前能战、敢战,如天兵下凡一样的胜捷军怎么旦夕之间便垮了下来。
在震惊之后,进而发酵的情绪便是恐惧——堤坝溃了,从北方而来野蛮的洪流突入进来,要将他们的礼仪教化、那精致生活全部碾碎干净!
在街头巷尾、酒馆茶社倒很是有些热心读书人向人们发些告示、传单似的东西,遇上些不识字的粗人,他们还会耐心解释。翻来覆去不过一句话:“这朝中奸臣在拖胜捷军的后腿,让前线丧师失地,让江淮不得不直面金军刀锋!”
官家行在已经从扬州南渡而去,抵达杭州府——那位官家似乎是路上受到了不少的惊吓,来这里后便下诏将杭州改为临安,似乎是寄希望于这个陪都的名字能够给他带来哪怕一时的安宁。
可现实却狠狠地捏碎了这位年轻官家的幻梦——十月十六,张荣,正式弃守济南府。麾下除一位叫阮七的指挥使领一千守军死守城池断后之外,其余部六千余人趁夜成功退入梁山水泊,并且传檄天下:“济南之战——金人不胜而胜!胜捷不败而败!”
悲愤之情,满溢纸上!
三日之后,顺德帝姬赵璎珞急报亦至。
那封急报是扯了块血红的战袍匆匆写成,她的字迹依然娟秀,可言辞之中,济州战局也已然在崩坍边缘:“九哥如晤:臣妹帅京东两万精锐死守济州十五日,终日翘首南盼,未得南方一兵一卒、一粮一粟……
今矢尽、粮绝、城已破……臣妹本欲与济州同亡,却闻济州困局是为秦相扣发援军所致!
兵法云,外无必救之援,则内无可守之城!今流言已遍传守军上下,臣妹无能,欲以残军破围而南……
若不能生返,还望九哥勿以为念,收拾余烬、复此河山!
臣妹璎珞,临行涕零,不知所云!”
这封信言辞温婉,却更如泣血——尤其那位赵殿帅,自任了胜捷军监军以来,同赵构也多少有些隔阂,平日书信往还,越发公文正式,已经极少称他“九哥”了。
赵构收到这封信后,几乎是手抖着将信读完——
信中军报所述倒都是实情。
那时济州整面西侧城墙已经多段倾颓,大股大股金军如潮水一样涌入。城头宋军将最后的守具向他们一股脑地倾泻下去,之后退入城中,依托街巷与那些入城金军打起了残酷惨烈的巷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