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姬若是能随胜捷军征战一阵,便也会如我一样的……那个团体有若旭日初升,一切都有着生气和活力,天下最英锐的男儿聚在血红的旌涛下并肩冲锋……愿为家国而战、也愿为家国而死——那样的场面,置身其中一次,便觉血脉喷张——这辈子都忘不掉了!”
“是么?可你却来了这座城中,放弃了纵马仗剑驰骋天下的功业……”
“有光就有影……”虞允文高声打断了他,眼中闪动着狂热的火,“——顾节度是光,领着我们骑着战马拯救这天下;那我便是影,遁入黑暗做那执剑之人!”
他说着指了指那柄短刃,笑着反问道:“茂德帝姬您……不也是这样么?”
“是啊……”赵福金借着微光,举起短刃仔细端详,而后浅笑着叹了口气,“真是可笑,我们这样的人,居然还能在一间屋里,喝着酒,聊着家国、功业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虞允文没有答话,两人对坐着,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又无奈地开口,打破令人尴尬的沉默:“在这等着,我去给你拿床被褥。你受了伤,夜还很长,早些休息。”
……
夜色笼罩下来,将这临安城笼罩。
可黑暗之中,当然还有人久未曾睡去。
他们也许怀揣着秘密、也许手握着刀剑、也许贪恋着权位,甚至还有人倚着牢狱栏栅,勾栏听曲……
“红袖刀,断惊风疾雨;快慢诀,揽六分江山;扁舟四海,神龙低首,骁然波澜惊;青衫磊落,童叟无欺,剑胆照无邪……”
美艳歌姬在牢中抚琴,听他曲中唱的是江湖英豪快意恩仇的故事。
临安府那些牢头们虽然不敢凑近上来打搅那位大人物享受,却一个个也都乐得在这里享受一番——开玩笑,这可是临安城中最当红的姑娘,平日他们这些人便是想见一面都难,谁曾想居然被里面那位干脆给请到这牢中,替出不去的她唱曲解闷!
能在临安府的牢中混口饭吃,这些狱卒哪一个不是心思机敏过人?哪怕没有上面吩咐,也是半点不敢为难里面那位。尤其是前日,官家的姐姐——那位绝美的茂德帝姬居然亲自驾临,柔声细语与这位顾姑娘聊了许久,临行之前更是再三嘱咐临安府尹要好生照顾。
总之一句话,只要她不出去,想干什么都行。
这不,人家今天就叫来了城中最有名的歌姬听曲,别的不管,似乎就是在遥遥向着某位将他下狱的相公挑衅:临安顾家——当真手眼通天了!
“一剑挽公道,一刀留相思;风雨人依旧,天涯何时还!”
歌姬指间拨乱了琴声,牢中顾瑾坐回了软榻上,有些敷衍地鼓掌。
“还算不错,只是你的音色还是更适合唱那些婉约词曲,这种江湖刀光剑影,多少有些为难了。”
本来顾家在这临安城里就已算得上一方豪强,她陪着那些生意场上的对手或者伙伴声色犬马,这些年来听遍了那些唱曲的姐儿,随口点评几句谁又敢说些什么?
“是……”当红的歌姬并没有敢反驳哪怕一句,她有些畏惧地欠身行礼,在小厮的帮助下收拾东西无声地离开。
负责这个房间的两名牢头凑上来,小心翼翼地问:“顾娘子可还需什么?我们这便去给您搞来。府尹大人吩咐过了……只要您不出这间屋子,我们兄弟二人一定伺候好您!”
可牢中那位大人物却似乎是心绪不佳,没有如平日那样与他们打趣,只是疲惫地挥了挥手:“忙你们的去吧,府尹大人再怎么客气,我也是他的囚徒,没有分别的。”
“顾娘子千万别这么说……府尹大人也是奉命行事,着实没有办法。您是咱们临安府的贵客……若是让您受了半分委屈,怕是我们兄弟二人脑袋直接便可以搬家了!”
“哪那么严重……”她无奈地笑了笑,刚想说些什么,却忽然间停了下来,侧耳听了听外面动静“——你们听到什么了么?”
那两个牢头狐疑地听了一下,只听隐隐约约似乎有凌乱的脚步声,还有金属的碰撞和军士们粗粝的吼声。
“不知是哪家军将在调度兵马啊?”其中一人喃喃地说,还转过头来安慰牢房中的顾瑾,“顾娘子莫怕,如今官家来了临安,夜里临时抽调些兵马也算正常。”
可他的话音刚落,外面就忽然传来刺耳的惨叫,紧接着震天的喊杀便打破原本平静的夜色。一个声音凄惶地惨叫着:“兵变——”
注:唱词选自《说英雄谁是英雄》,时间背景是徽宗宣和年间事。这里引用也只是图个乐,没有更多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