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点，糖糖一如既往蹲在笔记本电脑前编写代码，靠近阳台这一侧灯光打开，其余则为给露娜营造个安静的氛围选择关闭。露娜则从卧室里推出一条电脑椅，躺在其上准备入睡。糖糖就守在距离她不到一百米距离之内。白猫则预料到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乖巧的窝在电脑椅扶蹄上，收起尾巴静静等待。

露娜这次没有给任何小马打电话，糖糖则面对露娜，做最后的嘱托，”露娜，防止你的意识与现实空间完全隔绝，你一旦遇到事情，尝试用躯体做出强烈的行为，我会用家里的音响放摇滚音乐呼唤你。有我看着，不会有闯入者进来危害你的安全。”

“上一次我仿佛灵魂离体，没事糖糖，我在对她做心理咨询，她委托于我解开心中症结，我预判她是把什么心情转移到猫咪身上，才能解释为什么猫咪丢失对她的打击比普通马大。等我意识回来，糖糖。”露娜看糖糖一直坐在那里面对屏幕，插空也就是一瓶饮料下肚，打嗝说爽快，她也说不准进入异空间是睡着还是醒着，祈祷吧，希望自己以后不要在面对残酷的小马。

不愿意接纳自己的想法可以，但不可能不认真对待，仅凭知晓个头就以自己主观意见先入为主去否定。露娜发自内心反感这种小马，哪怕是亲属。知道家的意义大于一切，心里难免不爽。“糖糖，你每天都是这样的工作模式？你别把身体累垮了啊。”

“没办法，我也不想跟生物钟对着干。我下午醒，有钱赚，有地方住目前就行了。”糖糖惆怅道，“天琴估计不会和我谈恋爱了吧，我把她做进程序里也算是最后履行以下对她的敬重了，从此相忘于江湖。你睡吧露娜，老虹请你查里世界的案子，因为你心理素质很硬，那个家伙没那么容易摧毁你。就算她想，你对这种空间的规则比她熟悉。”

“但愿吧，虹厂经理要求我摧毁里世界，是吗？我在想，至于这样对待她吗？”

“你和她的生活互不相交，命令难违，你听他的利大于弊。在这个月球，能让老虹点名说她影响其他住户生活作息。那她肯定跟触犯法律一样饶恕不了。算了，露娜，按照你所希望的去做。拯救她，对你来讲是最好的结果。”

“那我尽力劝她从负面情绪理里走出来，里世界自然就不存在了。”露娜道。糖糖似乎有话没说，他用右蹄从一包薯条里把两根薯条末端捏在一起，送在嘴里边含边嚼。“露娜，你去1003和703看过吗？”

“今天太忙了，没得空。压根不认识，我不好直接上门和她俩说话。没信任她俩不会和我交流的。这种小马抑郁久了成精神疾病了，更没小马听他们讲话了。还是剥离意识和他们的在精神层面沟通吧，也不会觉得不好意思。”

“你想过自己万一回不来怎么办？我是说，你的意识万一卡bug回不来呢？”糖糖语气间也透露出担心。露娜叹口气解释道，“至少我的身体一直在这。魂器进去还能正常使用，结果应该不会搞那样极端把。”

“你不怕1103没醒是脑死亡？琴糖薄荷这次诊断他没事，下一次，今晚。”糖糖若有所思道，“得了，我也别睡了。今晚我就看全楼摄像头。你主内，我主外。”

“云宝说我办成这件事后，你和艾寇也有赏金么？”露娜问道，“我也想吃薯条，能来一根吗？”糖糖爽快帮露娜递过来一根。“要多少？”

“和你一样。”

“没有，单纯辅助你调查。也就购房免去中间费，不用交定金而已。分期付款算了，要十几年压着这根弦没意思。”糖糖道。薯条就是有点油腻，吃完想喝水。

“糖糖，晚安。感谢你的好心。”露娜合上双眼。她的左胸稍微感觉到一丝疼痛，每呼吸一次，那个位置就像是筋肉痉挛一次被麻痹。她仔细回忆学校中的雾轨那一身穿着打扮，回忆着她俩漫步在绿荫树下。

她俩宛如知音般在阴影铺成的校园小路上自由漫步，合上眼，仿佛雾轨对自己展露的笑容又浮现在眼前。渐渐地，伴随着全息轮月顺着树梢，爬上寂静的夜空。在住宅区的第三天带着新日的曙光悄然来了。

距离云宝规定的截止时间，已经过去三天，剩余四天。

露娜听到海浪声由远至近传入耳中。她尝试伸展四肢使自己的意识摆脱迷糊状态。万幸，她的右蹄出现在视野中，紧接着是她的前蹄。露娜此时站在某两个遗迹柱子支撑起来的岩石平台上。干涸的海草笔直地交叉躺在岩石平台，露娜左蹄往前一滑，竟然碰到了新鲜的贝壳。

向远方弯望去，海天相接，一望无垠。她所在的位置是一处海湾，海水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冲刷着沙滩。像是母亲用细腻的肢体抚摸襁褓中的幼儿。可实际上，海浪却给沙滩留下塑料袋、破渔网、易拉罐盖子这种海洋垃圾。整个天空暗淡无光，海平面正中央位置向外散发一抹淡绿色微光，微光所包裹的，是半个黑球，像幕布一样。

露娜所在的平台不止一处，周围同样的建筑均匀分布在沙滩上，有的平台表面积大的会与另一块平台连接起来，形成一处小规模的空中楼阁。因为她发现有旋转楼梯可以走下去。

每处平台都恰好在每个不同的高度以琼宇楼阁般美妙呈现在露娜面前。几只海鸥飘楼阁尖顶。露娜看的出这尖顶只是全身涂白，与整个建筑风格相比明显不同。露娜所在楼阁尖端刻有一圈斜体字，1402

露娜想尝试扇动翅膀，可她的翅膀去哪了呢？

难道下一次在里世界被剥夺的身体器官就是魔角了吗？幸运的是，高度较高的平台设有悬空台阶连接到较低一级的平台，露娜左顾右盼看不到其他生物的身影，身体其他结构正常，她在里世界又穿起棕色法袍，衣服尾端之长拖到平面。露娜踩踏着坚硬的楼梯想去“1003”尖顶对应平台。

平台之间距离的位置没有一定规律。露娜想起走空中玻璃挑战黑晶王那一次。五层楼左右的高度，露娜却在狭窄如肩宽的高度往南北各绕行一次才去。海平线位置似乎有如鲸鱼才能发出的铭叫声缓慢传入露娜的耳朵。那感觉就像有个生灵把古典音乐发声，却要去吹海螺送你到千里之外。

露娜踏上1003平台后，代表十层以上的楼梯忽然断裂，化成碎末撒向偌大的海滩。沙粒中央似乎在蠕动，露娜竟然看到有类地下喷泉的水柱从沙滩随机位置喷涌而出，垂直而上。

露娜行走于1503拥有的楼阁，就像在家参观艺术博物馆。壁画、雕塑、顶层悬挂着不属于这个环境的琉璃挂灯，橡胶材质做的贴纸。露娜在靠近平台边缘的角落位置发现两处水池，水龙头一刻不停向外出水，水面上飘着一只小黄鸭。水面早已经漫过池面，蔓延至地板，滴答滴答顺着平台缝隙流入沙粒下。

“草莓日光，我按照约定来你这了。现身吧，我和你的学生见了面。聊天得知你的学生遭遇过事，我现在不清楚，某种从学术上，还是生活上降下的压力影响了学生和教授之间的关系，你把注意力转移到猫咪身上，多半是因为这个、”露娜对空气喊话。她检查一圈，没看到有活物存在。

轰隆闷雷声猛地在空中炸开，像是点燃了鞭炮，露娜听到这声音接连响起，仰望时，发现又是一个雷雨天。海面那段涌起波浪，巨大的白色胶状物躲在云幕后再四下游动，是风之魔。露娜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心里到底是稍微害怕了，“草莓日光，你不出来，我没法进一步帮助你！”

“别喊了，我就在你后面呢。”露娜暮然回头，幽魂装草莓日光张开双翅，盯着跟自己一般大的天角半漂浮在身后。她身上的电流滋滋作响，电光火花间，零星闪电能溅射到附近的藤蔓。露娜深呼吸，不多说直接步入正题：“草莓教授，你平时都在学校里教书吗？生物学相关的。”

“嗯？我本职工作就是教书。要不往返在科室和实验室为实验项目跑。下班后看到有学生在花园散步的，就陪他们聊一会，全当晒太阳休息了。你去学校看望我的学生了？你看见他们情绪最近稳定吗？有没有主动向你提到我？”草莓日光询问道。和露娜预判的一样，草莓教授拥有普通小马的所有情感。

“您的学生对您都挺敬重的，您最早收的一批学生里面，有一位姑娘名叫纽崔·露丝。是20年夜之子高校的应届毕业生。你领她一起去过森林考察拍照，你对她印象不错。倒霉催的也算，她去医院实习，但遇到了一件大事。她在博客里描述出来并渴求路过的用户认真解答。可是没有小马把她的话当真。”

“后来她的精神状态愈加变差，你从始至终知道她的事。学生过得不好，做老师肯定心里不舒服。”露娜尝试用她展开话题。草莓日光微皱眉头，露娜察觉道她眼眶里露出一丝泪水。

“她家境不好，但是肯踏实刻苦，又有天赋。她愿意主动来实验室打杂，我就让她进我们组。我听说她在网上受欺负了。我尝试帮过她，但我一张嘴说不过网上几百张嘴。这个博客，”草莓日光漂浮到水池中，往里伸蹄掏出过滤阀。水池中央又变空了。

“一匹马精神崩溃后可能不再注意妆容。你昨天说买菜回来路过703，没有认出她是你的学生？”露娜在展开话题前要确定这件事，同时明确对方的态度，“草莓教授，我是诚心诚意想跟您敞开心扉聊天，希望您也如此，把事情真实的讲述给我听。”

“好的，她鬃毛当时看样子一个月没梳理，盖住头帘又背对我，一时间没认出来。你说我才知道她也搬进来了。”距离草莓日光最近的墙壁被击穿，一股气味从裸露的缺口砖瓦处扑面而来。

“你身边的宠物没跟过来？”

“在海底，你想着重了解我和学生之间的关系变化过程？”

“心理学有一种精神转移机制，你对小马失去感情，从而转移到猫咪身上，可能是猫咪说不出来自己的想法，没机会让您再次悲伤失望。就算没这档子事，我也愿意聆听您回忆教学生涯中对您印象深刻的事。好了，您可以从头开始说嘛？从认识纽崔露丝的第一天说起？”露娜问道。

“你不是搞心理学的吗？怎么对生物感兴趣？别说是想和我这个行将就木的老太太做朋友，单独花一天时间背基础理论过来和我套近乎的吧？不过你赌对了。我进高校两个月，纽崔·露丝是第一个通过我直接招进组里的学生，第一点她主动帮我的忙，第二点她有相对其他学生优秀的硬件配置。综合这两点，我和这名学生的关系最亲切。这个时间我还没开始养猫。”草莓日光娓娓道来。

“你是直接见她面，还是从别的渠道认识她？”

“三月十号。高校为吸收生源从月球暗面计划招收十名应届毕业生。紫罗兰负责接收实习生投递的简历。她说有的学生是即获得硕士学位，又同时深度学习过编程和三维建模，还有的学生在大三期间就斩获区级别的科学奖。”

“总之，20年来自暗面的应届生个个都很强，紫罗兰独自感叹道和他们比，自己好废，为什么这批学生能干那么多事。”草莓教授闪烁身体，身材又变得像年轻雌性小马一般美丽，容光焕发许多。她在里世界可以改变个体的任何形态。

“因为家里有钱，他们指定从五六岁就开始被父母要求学习一切。”露娜评价道，“不过纽崔·露丝是从夜之子高校毕业走的，你不可能说搜到她的简历了吧？”

“对，这也是我对她初次印象深刻的原因。紫罗兰给每位学生在同一天安排相关面试，当最后一名学生走，紫罗兰要去锁门的时候纽崔进来说要参加面试。我也在场，和她解释本次面试只面向暗面学府的毕业生。她不做作，坚持在门口向我俩做自我介绍，把准备好的简历递给我俩看。她今年底就准备毕业去暗面大医院去找工作。”

“我试图说服她参加考研，我保证做她的导师好好指导她，她一个劲的摇头，说家里没有多余钱供自己读研，她要准备区暗面闯荡了，执意申请我的项目，是因为它是给报酬的。”草莓日光解释道。露娜伏坐在地，反正两三个小时待在这里免不了。

“那她家里的情况，只有你和你的学生知情吗？在当时？怎么搞得我在做调查一样。”露娜自言自语道，“请允许我换个问法。教授，你想在经济方面援助她吗？比如和她的父母沟通一下孩子的将来，把一笔钱交给纽崔的父母，以奖学金的名义编制一个善意的谎言。”

“你想的到挺省事，公主。你让纽崔以后怎么面对我？我看她眼神中透露的坚毅，便同意她以实习生的身份进入小组工作一个月试试看。入组后她除了在工作时间内沟通，其他时间很内向，显得文静。还好我的其他学生们都愿意接纳纽崔，她从此白天上课，晚上就在我的组里工作，这种状态持续到四月份暗面学生入组。”

“你给她一个月多少钱？她有找你聊过什么吗？我以前也是性格内容不爱讲话，加上我不敢主动挑起话题，所以和同事们的关系处于表面上和谐，内在出了门谁也不认识谁。纽崔的环境应该比我好得多。当然，我对她之后的一切遭遇深表同情。”露娜问道。

“和其他学生薪酬相同，我会单独额外给她百分之十。纽崔确实在三月份找过我两趟，其目的之一是希望降低目前所得每月薪酬，因为她认为自己和同龄的学生有差距，配不上。”

“目的之二则是不要让我过度关注她，因为在社交媒体上有谁拍了我俩在园林散步的照片，说了些不好听的话，我看了她的博客，劝说她不要理会那群没用的用户，他们只是看不惯你在努力拼搏的样子，他们只是单纯想从网上不计代价地获得乐趣。纽崔当时很失落，没说几句话就扭头回组里工作。”

“照片？她这样的学生不会热衷社交的，况且这是在学校，拍照片的小马肯定也住在学校，在这种氛围下他怎么敢的？纽崔应该会把这件事写进博客，哦对了。”露娜回想起在博客上看见纽崔去遗迹森林考察的照片。

“你和纽崔一起去图书馆高塔那边的森林考察，她在山泉捉了蝌蚪，你帮她拍摄照片，对吗？学生感到孤立无援，身边再没可信任的同伴，有可能产生依赖老师的情绪。”露娜问道。

草莓日光身体闪烁，语调提高，“你为什么这样说？对，第一次谈话后我准备去考察，需要带一名学生帮我捕捉生物，组里其他学生都没空，纽崔下午四点前有空，我就带她过去，另一方面也是想好好和她聊聊近况，我的子女们都没空照顾我，纽崔经常帮我做力所能及的事。”露娜已经得知草莓日光实际有一个儿子，稍后再问。

“你说她家里有困难，哎这个也是。我过去在学院的时候也遇到过纯靠成绩考进来的学生盯着学费发愁，说出来觉得对方帮不了，没意义。不说让念头折磨自己。你缺乏陪伴，有个学生陪你也好。这次聊天内容深入吗？”

“是我问她家里有没有困难，有的话我可以帮她解决，纽崔不接受，她就想靠自己。我又问她出了高校是留在月球阳面累一点，找普通工作后粗茶淡饭过；还是想去暗面开辟一条新的道路。月球东暗面有一家生物公司缺乏研究员，我和招聘主管人事，纽崔的学分够要求。”

“她只需要在去那边去医院实习填充科研经历，我就能以草莓教授的名义推送她去。她只说，路靠自己走，心里觉得踏实。小姑娘有自己的想法。”草莓日光漂浮到一处壁画旁停下，露娜看到了一股暗蓝色深海旋涡，

“你根本不缺钱花，确实想想一个穷苦学生和一名有钱的教授走的太近对她不好，一般小马可能觉得这没有什么可被嚼耳根的，纽崔父母是做什么的，你找他们父母聊过吗？”

“他们在高校保卫科工作，生活过得也很艰难，有这个歌懂事的闺女表示挺欣慰。纽崔每天晚上都回来看父母。有一件事记得很清楚，纽崔第一个月收到三千小马币，她没有选择给自己添补物件，而是从暗面市场买来一个按摩椅送给父亲。”

“因为她爸腰不好，真是孝顺。组里的其他学生多少也听说她家这个情况，主动邀请她一起去食堂吃饭，一起购物旅游，她这样能在日常生活上少花点钱。我好像刚才和你讲过，纽崔会三维建模，紫罗兰也是和她一起完成昆虫的重构图。”草莓日光道，

“她大四，就这样走穷苦孩子靠知识改变命运的道路直到毕业，她离开学校之前，照片的事发酵过没，这样的话说明她的学校生活还算平稳。她怎么会去小医院当心理咨询？成绩好的话不止于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