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禅当日,万里无云,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虞听晚直到受禅结束,都觉得如在梦中,恍惚间只记得那句“天命不可辞拒,群臣不可无主”。
自高台俯视,便能见其下无论公卿还是普通将士,并无不同,皆需跪下山呼万岁。
她垂下眼,怪不得帝王视万事万物皆如尘埃,倘若日日俯视常人眼里高不可攀的将相,难免生出江山不过指下棋局之感。
高台上风大,她眯着眼睛,看见身着衮冕的男人就在不远处祭告天地,冕旒上的玉珠串遮掩住他神色。
“晚晚,过来。”
沉稳的声音掺着风灌进她耳朵,有些缥缈,虞听晚陡然睁大眼睛,忽然发觉一切都已结束。
她该离开这座高高的祭坛,在卤簿护送下,去未央宫。
虞听晚看着伸到眼前的手,慢慢将冰凉指尖递到他掌心,想说点什么,却猛然被凉风呛了一口,咳嗽两声后,随他走过长阶。
直到坐进天子车辇内,她才缓过神,裴执摘下冕旒,和往常一样把她抱进怀里,慢慢抚摸她脸颊,轻声问:“怎么愣住了?”
“令卿,你在台上时,什么感觉?”
她的声音有些虚浮,脑袋埋在他怀里,就像疲倦至极。
“没有什么感觉。”裴执平静道:“只是一个繁琐但必要的仪式而已。”
改朝换代,亲手结束大周数百年国运,不过如此。
他生下来就该做帝王,今日只是让赵衡体面的将位置让出来而已。
“晚晚倘若觉得累,可以睡一会。”裴执抱着她,衮服宽大衣袖遮住怀中女子身形。
卤簿在官道绵延,属车八十一辆,至于随从有千乘万骑不算夸张,公卿奉引,大将军参乘,太仆御车,行进缓慢。
等虞听晚一觉醒来,忽然想起什么,她今日不该与裴执同乘的,但下高台后,被他牵着稀里糊涂上车了。
见她脸色苍白,裴执关切地摸了摸她额头,刚想开口,便见怀中人抱住自己,额头蹭着他胸口,闭上眼一副不想说话的模样。
椒房殿内什么都有,连关雎院床架前悬着的莲花香囊都一并带来。
一连几日,虞听晚睁眼都觉得还没醒过来,身边的宫人喊她皇后娘娘,大多数时候简略为娘娘,每当这时,她都一阵晃神。
皇后身边有大长秋、中少府和长御管理诸多事宜,裴执不放心,椒房殿的宫人都亲自过目,除却如意任长御外,其余人皆是他所选。
后宫只有一人,虞听晚和当初的裴姝一样,整日空闲颇多。
“晚晚这几日怎么醒这样早?”
听见脚步声,虞听晚转过头,瞧见来人一身玄色龙袍,腰间玉佩因快步走动发出声响。
“用过早膳了么?”裴执声音温和,搂着她低声问:“怎么近日不大精神?”
“用过了,可能是春困。”
“晚晚,陪我去宣室殿批折子如何?”
虞听晚摇摇头,“你这几日应当常有大臣求见,我不适合在一旁。”
“先前在魏王府,我在你身边也就罢了,现下你身边皆有史官记下一言一行,我——”
她话没说完,因为瞧见眼前的男人面色发冷,垂下眼睫道:“你受禅那日与我同乘,有言官弹劾我了。”
“谁在你面前多嘴了?”裴执眉头微蹙,他分明不允这些风声传到后宫。
“何须旁人说,想想也能猜到。”
“是崔家的子弟,已经贬出京城了。”裴执抱着她,低声道:“我近来太忙,夜半才能回,白日里实在想念你。”
他近日每夜心情都颇佳,虞听晚熟睡后会下意识缠着他,意识模糊时也会主动凑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