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微蓝回家的路上,一路颠簸,搅得她肠胃不适,苦水不断,回家喝了好久的中药,却迟迟不见好转,洛明德远在芝城照顾不到,万分无奈下,倒让正萡占了大便宜,提前娶了柒柒进门来,料想有柒柒帮着微蓝调养一二,也就好了。 但微蓝身子实在不济,婚宴上稍稍站站,已是歪歪倒倒,如此又是一个多月,才好全,又是畅月好时节,微蓝生辰即将来临。 这日,柒柒商量着要带她出门去吃个佛跳墙,说起这佛跳墙,蓝楠倒也吃过,滋味是鲜美,可如果说好得绝无仅有,那也是玩笑了,因着这菜金贵稀缺,是叫府里丫头一早付了定金去的,微蓝本准备只拉着柒柒站在家中阁上吹吹风,看看竹林中绿影迭起,谁知葵娘便一身暗红色外袍,喜盈盈地过来。 微蓝心头烦乱,近日柒柒倒是在微蓝的院子里发现不少好东西,洛明德虽然不许葵娘插手微蓝的穿衣住行,可人若有心,做点小乱子,也简单得紧。 是已,看到葵娘这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微蓝一阵恶心。 柒柒感觉到微蓝不太自在,行礼道:“见过葵夫人。”葵娘一瞬不快活,又很快掩了。 “柒柒怎的不去我那儿喝茶啊?今日准备了西域的酥油呢,甜咸自己可以调制,原是陪着六小姐呢,你既是大夫,怎的不让她在屋里好好歇歇,在这儿吹着冷风,再染了风寒,可如何是好?” 葵娘在南郡洛家其实处境也是艰难,大嫂虽和善,但论管家的能力,足足碾压了葵娘一半,自几年前洛明德送走了微蓝,合家上下,都归大嫂鲍氏管着,至于二嫂嘛,微蓝走时,她已怀孕,可回来时才知道,孩子在正蔳归家后也没了。至此,二嫂杨氏一改自己明朗暴烈的性子,只在房里闷着,三嫂贲氏很懂规矩,不过对葵娘也不亲近,再看柒柒,之前她救微蓝的情景,还是历历在目的,医者仁心,对葵娘这样损人利己的行为就很是鄙视了。 洛明德去芝城也没带着她,再加上她的身体,想要有个孩子也无望,这才时不时喊儿媳妇们喝喝茶,看看能不能拉拢一二。 “这群刁奴还真是该打,蓝儿的身体虽不算得强壮,如今也算大好,而且已然好了月余,倒让夫人白白担心这般久!”微蓝眉心一皱,冷冷道。 葵娘也不生气,笑眯眯说:“我是主母,自然得关心着你不是?你爹他不在,……” “所以夫人的人就随意出入我的院子了?”微蓝脸色一沉,咳嗽了两声,柒柒忙帮她拍拍背。 葵娘但笑不语,福福身,“今日是蓝儿生辰,我不在这儿惹你不快,蓝儿在京都怕是受了不少苦,你怨我些,也是正常。” 葵娘还想慈母一般地再说几句,却见微蓝带回来的丫头南诗跑得飞快,葵娘一个不快,给了南诗一巴掌,“贱婢,懂不懂点规矩。” 南诗飞快一躲,葵娘气不打一处来,脸色红透地指责微蓝道:“六小姐的丫头都是这样的!” 微蓝淡淡一翻眼睛,对着柒柒无奈一笑,又对葵娘的状况视若无睹,平静对南诗道:“可抓到了?” 南诗微微揉揉自己的脸,笑道:“幸不辱命。”复而转头道:“夫人,奴是小姐的丫头,要打要罚也是小姐说了算,夫人这是故意在五少夫人这儿,折小姐的面子吗?” “巧言令色!看我不……?”葵娘恼羞成怒,伸了手又想给南诗一巴掌。柒柒拦住,“夫人不是想请我们去喝茶嘛?便一起去罢。” …… 洛明德得了大媳妇鲍氏的书信,安排了芝城事宜,忙着往家中赶,小女儿微蓝回家之后,身子一直不好,这回鲍氏又一封急信,请他在小女儿生辰这天回来,他心头满是疑惑,归家的轿子还没到护城河边,就见鲍氏的陪嫁管事临泉站姿笔挺地候着,引着他不动声色地回了家,还绕到了葵娘院子里的佛堂里,葵娘的院子和鲍氏现在的院子都是出自一个师傅之手,屋中布局一致,特别是佛堂和内庭故意做了通音的设计,不过是为表世间种种,实乃过眼云烟,俗事莫言烦扰之意。 将将坐下,就听到外间有人在哀嚎,扯着嗓子大叫:“葵夫人救命,点子可是您出的!” 又是一阵摔摔打打,洛明德的脸色一沉,心想,恐怕又是葵娘干的好事。 “怎么回事?”洛明德见到恭敬对他行礼的贲氏,压低声音问道。贲氏面无表情,拿出自己手中的一沓账本,低声道:“大嫂上月同媳妇查账时发现,夫人房里的丫头婆子毛手毛脚,专挑金贵物事摔打,一月开销多出平日的三四倍,大嫂觉得夫人心软,怕夫人吃亏,便同媳妇商量着看看是怎么回事,……谁知这般自作主张竟然……。” “直接说便是!”洛明德怒气上涌,“她又干了甚好事?”贲氏一惊,洛明德竟然未曾听过什么,就直接判了葵娘的罪? “媳妇逮到一个偷偷出府变卖红珍珠项链的丫头,她供认说,夫人屋子里,在大量筹钱,说是买一种叫美人泪的药材,磨碎了用来敷脸。” 洛明德一听美人泪三字,眉头一跳,怒气翻腾,抬手止住贲氏的后话,“让我听完外头这出戏。” 贲氏自然不再多言,立在一旁。 “哼,合着今日你们是趁着老爷不在,向我发难来了?你们好大的胆子,我可是当家主母!”葵娘面红耳赤,恨恨地骂道。 鲍氏和颜悦色:“夫人玩笑了,南诗在蓝儿妹妹的院子里逮到他时,他还在稀里哗啦地往蓝儿院里那泓小溪里撒着粉,可媳妇看他长相,倒是和夫人房里哪个管事很是相像嘛,今早媳妇同三弟妹一道在夫人这儿喝茶时还见过,难不成他还会□□?” 葵娘得意一笑:“阿鲍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哪有甚□□?不过是你!看我这当家主母不顺眼罢了!” 鲍氏不慌不忙,“你说让夫人救你,还有甚点子,到底何意?” 葵娘站起身来,带道自己手边的一个桐木架子,“阿鲍!我平日待你不薄!六小姐还小不懂事便罢,你何必……” “夫人,大嫂不过为了弄清事实,清者自清,夫人何必担心?”柒柒义正言辞,洛明德在隔间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好啊!”葵娘怒骂道:“你们一个个的,想造反可是?一个奴仆的话,怎能为证?” “夫人既然自诩清白,听他说上几句又如何?”柒柒斩钉截铁地道。 葵娘一脸为难凄怆,“不想柒柒对我的成见也这般深,以你的门第入得我家,也是高攀,有些不大好的传言,过些时候也就好了,你又何必把这烂账算在我头上?” “夫人真是巧舌如簧,柒柒甘拜下风。”柒柒哪见过这种阴柔手段,三两下失了办法,看着鲍氏还一脸淡定,轻笑一下。 “洛家是书香门第,夫人又心软,媳妇只问一句,这人……是夫人房里的管事可对?” 葵娘点点头,“这个我认,不过他去蓝儿那儿做甚?怎是我一个主人家能知道的?” “如此也不必说甚了,直接打断他的双手双腿,扔出府外算了,毕竟家丑不可外扬。”鲍氏喝了口茶,笑笑地说。 葵娘低了头,捏了捏自己的手,“也好,照我看,再灌一剂哑药,省得他出去胡言乱语,败坏洛家名声!” “夫人,你怎能如此!我……我……”跪在房里的管事跳起身来,“我才不是你的管事!你的管事是我的孪生哥哥,我有功名在身!你们动我不得!” 葵娘脸色一滞,“甚哥哥弟弟的,快备着哑药,”一边催促着身边的婆子丫头。 “哈哈哈!”外间又传来一阵冷笑,“好巧好巧!夫人,大嫂,五弟妹和蓝儿都在这儿,夫人居然不请我?” 隔间里的洛明德无奈一摇头,贲氏心知,杨氏过来了。 “哪里会不请语兮你?早间请过,你不是说……”葵娘微笑分辩道。 “对啊,媳妇早间说,要寻个灵气大盛的地方养养身体,谁知就看到您屋子里一个管事在花园里瞎蹦乱跳的,想是这几年您深居简出的,带得下人也不识得路了,这不就把他带过来了……”语调一转:“还不快押进来!” 微蓝“咦”一声,“不想夫人这儿竟是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管事?您派其中一个在大嫂,三嫂面前站着,另一个去蓝儿的院子里撒东西,还真是有趣地紧呢。” “六小姐,这是……”葵娘顿时语塞,“我也不知。” “阿爹不许你插手我的吃穿用度,连我煎药烹茶洗漱的用水,都是从自己的院子里取的,你若是想做手脚,大可寻了那泓水的上游,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可夫人到底心善啊,怕殃及无辜,还鼓足勇气地往我屋子里跑,专门拿那美人泪来招呼我。听说这美人泪可令人生肌活肤,又价钱极高,想来夫人几年前的存货还有的多,这才专门便宜了我。”微蓝静静道。 “我……你们……你们这是存心陷害我!”葵娘 收了凄楚之色,双眼血红,“这都是甚人?语兮后头带来这人我不识得,正蔳许久未回家了,谁知道语兮你打的甚主意?” 杨氏突然被点名,失声而笑,“夫人还真是狗急跳墙了,刚刚让人备着哑药,想来是有这人的卖身契。” 地上的那人急得说道:“我有功名在身的,是自由身,你们要打要杀,冲我哥哥去,他说有银子可赚,我才来的。” “哦?”杨氏一个上翘的尾音,“你可有证据证明自己身份?” “我哥哥好赌,才丢了根手指,我有功名在身的,怎么可能去了手足?” “那你刚刚怎的不说?”杨氏懒懒问道。 “君子不与女子争辩,我在等你们说完。”那人倒还理直气壮,杨氏嘲笑道:“那你跑去未出阁的姑娘家院子里,还有道理得紧了?” “我能跑却没跑,又没有偷鸡摸狗,偷香窃玉,怎的就不君子了?这点子是你家主母出的,又不是我!我不过正常赚笔银子,……” 杨氏冷哼一声:“夫人就没甚要说的?” 葵娘还想垂死挣扎,叹气道:“五个哥儿都不是我生的,可到底同我……” 杨氏大笑:“血脉相连不假,只不过夫人惯爱算计也不假,夫人敢说我当年丢了的孩子,同你没有半点关系?” 葵娘唇角翁动,想要说什么又忍住,“夫人不是第一次算计蓝儿妹妹了,我们做媳妇的,也不是第一次担惊受怕了,若是有一个不小心,夫人把给蓝儿妹妹的药错递了过来,我们众位姐妹的孩子,可都过不了安生日子了。” 微蓝默然,正要走到葵娘身前,倒见洛明德从隔间走出来,一脚扎扎实实地踢在葵娘肚子上。 …… 事情因为洛明德的突然出现,直接断片,微蓝几个月未曾见到葵娘。对外洛家宣称葵娘染病,避不见客。 微蓝几个月来,除了同柒柒玩耍玩耍,也就是读书习字,偶尔听听大嫂二嫂的教诲,大都是关于男婚女嫁的,只是二嫂和正蔳也不知怎的,几年工夫就劳燕分飞了,当初还是甜蜜的一番景象,微蓝脑子里一头雾水。 “所以说……二嫂你没有证据?”微蓝大愕。 “不过是公爹想相信,那葵夫人说甚都无用。况且她本就脱不了干系的,你们去京都时,死掉的那个春晖……”杨氏艳丽的面容一闪,有些憔悴,“人嘛,总只相信自己想相信的,别人说甚都无用,再说你是公爹心尖尖上的,夫人和你叫板,着实糊涂。” “我只是不大明白,葵夫人为何老同我过不去。”微蓝微微叹气,若不是葵娘先前对她不好,她也不至于嘲讽她。 杨氏双眼放空,“也许是陈年旧事罢,听闻馨夫人进门之前,柏家就想送葵夫人过来做填房了,哪里知道公爹当场就拒了,薄家面子难看,火速就把葵夫人嫁去了挺远的地方。” 微蓝似懂非懂地点头,心思转着,“那她也不能把这帐,不明不白地安在我这儿?” 杨氏笑笑,美目一闪,“各人自有各人命数罢,她想不通而已,也是可怜人,我虽是理解,倒也不同情。” 微蓝心头清明不少,又讪讪问道:“二哥他……” 杨氏摆摆手,“这也不是你一个孩子该管的,”显然不欲继续这个话题,“到时候他就回来了,公爹的五十大寿,也快了罢,妹妹好好准备下罢,听大嫂说,公爹这次考绩不错,应当是又能加官进爵了。” 微蓝沉吟片刻,淡淡“嗯”一下,有洛家这棵大树在,洛明德想不出息都难,不过他也将年过半百,如能就近为官,日子倒也不坏。 “妹妹自从回来,性子静了不少,从前在家,虽文静,但动起来,我都跟不上你。”杨氏躺在美人榻上微笑着回忆,一边揉了揉额头,“一晃快五年了,蓝儿都要长大了,可要擦亮眼睛,好生找个夫婿呢。” 微蓝不语,杨氏一笑,“那此事回头再说,我也累的慌,你去休息罢。” 微蓝走到门边时,杨氏提声问道:“后来那日的佛跳墙,是曹家小姐代你去品的?” 微蓝点点头,只见杨氏摇摇头道:“咱们家同曹家,日后还是少些交集的好。妹妹记住了。”微蓝回头看路,也没当作一回事。 再一个月,便过了年,洛明德今年的好运如同做了火箭炮:志皇亲自赏了一头白牦牛,嘉奖他为官有方,又提了他成为南郡郡守,再加上他的五十大寿在即,微蓝觉得,杨氏说的或许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