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连名带姓儿的,什么臭毛病。每回都叫的我身上汗毛直颤。”陆安歌垂着眼皮,继续在那汤锅子里头搅和着:“唐祈,你要不要吃肉?我也给你盛点儿吧?这鸡可肥了,是我叫碧儿特地给去给你挑来的。” 唐祈咬了咬牙,像是还在置气的样子,别过脸没说话。 “唐祈?” 陆安歌见状,凑上前看了鼓着腮帮子的唐祈一眼,捧着碗挑眉道:“你喝不喝,不喝我就倒了。” 唐祈照旧不说话,也不看陆安歌。陆安歌便这么端着碗,不咸不淡的瞧着他。二人对峙了半晌,直到最后唐祈没忍得住,满脸不情愿的从陆安歌手中接了过来,只见得陆安歌方才拿碗的那处烫的通红。 “疼不疼?” 唐祈连忙搁了手中的汤碗,拽过陆安歌的手细瞧着。 “疼。” “是不是傻?”唐祈见陆安歌没什么大碍的样子,将她的手在掌心里摩挲着叹了口气儿:“我不接,你不会直接往我脸上倒呢?” 陆安歌嗤了一声刚想说话,却凝了神色凑到唐祈跟前儿,蹙眉道:“你的脸,怎么回事?” 唐祈闻言一愣,不自觉的伸手摸了摸,龇牙咧嘴的抽了口冷:“今儿没注意。捡东西的时候擦着桌角了。不过没事儿,我擦过药了。” “这样啊……”陆安歌不着痕迹的看向唐祈脸上,已然出血结了痂的伤口,周边上还有些淤青,不觉扬了扬嘴角,淡淡道:“赶紧喝汤吧。喝完汤给土豆讲故事。” “土豆也等我来着?” “要不然呢?你以为我想等你呢?” “媳妇儿,那我以后早点回来。” “嗯,知道了。”陆安歌面不改色的点了点头:“快喝汤吧。我第一回学着做,尝尝味道怎么样。” 唐祈捧着碗笑弯了眼:“好喝。” “笨蛋,还没喝就说好喝。” “我媳妇儿做的,什么都好。” 陆安歌转身揉了揉略有些湿润的眼睛咕哝道:“算你识相。得了,你喝着吧,我睡去了。” “媳妇儿你不是等我的吗!” “等你个大头!” “媳妇儿……” “走开!” “媳妇儿……” 次日,陆安歌是在城东的米庄见到唐祈的。 陆安歌听陆文恪说,这儿是京城里头最大的米仓,南来北往的米,只要是往京城这边送的,都是要经过这里的。每日历成批成批装了袋的米,都在这处。 陆文恪与陆安歌说的时候,在笑,摩挲着下巴低声道:“我不知道你心中的唐祈如何。只是我见了,确是不敢想的。” 陆安歌翻了个白眼没言语,但是当她见到唐祈,赤着胳膊,头发全数在脑后箍住了,吃力的扛着米袋子涨红了脸,满是汗珠子的往下嘀嗒。唐祈显然比身边那些健壮的旁人要精瘦些的,因而显得比旁人费力许多,背着米袋子进程极慢的一步步往前走。膝盖因为肩膀上过于厚重,疲累的弯了下去,脸上的表情也跟着咬了牙的发力,更狰狞了起来。 陆安歌当即有些后悔当日没收了陆文恪给的那些个银钱,到底来的轻松些,只是不要脸罢了。 陆安歌远远地站在外头,隔着那么多人,她还是一眼看见了唐祈。半晌,陆安歌缓缓开了口:“碧儿,我看不清。你帮我瞧瞧,那是唐祈吗?” 陆安歌自来只见过那个他口中横着在街上走的唐祈,做什么事情都自信的扬着下巴不可一世的唐祈,温和的唐祈,对自己一根头发一根汗毛都呵护备至的唐祈。却从未见过这样的…… 碧儿也瞧着怔楞了,点了点头踌躇道:“是……有些像。只是姑爷,哪里会跑来这样的地方呢。” “我就说我们家唐祈,到哪儿都那么好看。不过好歹这也算是个男人家多的地方,若是有女人家,就唐祈这个模样儿,一站定还不得被生吞活剥了。”陆安歌微微笑了开来:“你看看,赤着膀子都比人家白呢。” “姑娘,那咱们现在……” “走吧。”陆安歌定定的看了一眼唐祈那边的方向,转身道:“碧儿,你说,男人都好面子的,是吧?就算,是我们家唐祈那么死皮赖脸的……” 那日,唐祈比原先回来的早了些,只因为陆安歌昨儿晚上说,若是他再回来的这么晚,她就带着土豆离家出走。 唐祈回来的时候,陆安歌坐在府门前的台阶上,只瞧着唐祈穿着那一身她刚给他做的黑色的袍子,白嫩的小脸,隐约带着几分祸国殃民的笑意,仅仅在见到陆安歌的那一刻,蹙了蹙眉头,随即又扬了嘴角。 唐祈上前笑道:“怎么坐在这儿?不怕凉的?” 陆安歌坐在台阶上没动弹,将手举起来递了过去:“你回来了?怎么没人跟着自个儿走回来的?” “回家而已,做那么大排场给谁看呢。”唐祈极自然的顺势牵起陆安歌的手将她拉了起来。 陆安歌笑眯眯的仰起脸说道:“唐祈,我今儿在府门前的耗子洞里头,找到了二两银子。我们去吃万兴的烤鸭吧,我有些馋那个。好不好?” 唐祈和陆安歌乘着唐祈执意寻了来的小轿,行至饭庄时,方才是半下午的时候,饭庄里头人并不算多,也就是些吃酒喝茶的,倒是外头沿街叫卖的小摊小贩不少。唐祈眼瞧着陆安歌的眼神随着那卖糖葫芦的跟了过去。 “想吃?”唐祈微微挑眉。 陆安歌下巴一扬:“不吃。” “不吃什么?” 陆安歌一愣,咬了咬牙没言语。 “不打自招。”唐祈轻哼了一声,低声凑在陆安歌耳边说:“想吃我给你买。” “真的?”陆安歌眼睛一亮,转而又满不在乎的样子咕哝道:“你不是不让我吃来着?” 唐祈嗤笑了一声没说话,顺手将陆安歌往饭庄里头一推,转身道:“你先进去点菜吧,只管要想吃的,我去帮你买糖葫芦。” “哎,我要糖衣很厚的!” “知道了。” 陆安歌目送着唐祈,大摇大摆的往糖葫芦的摊子那边走了,这才咧着嘴拍了拍此时已足够将她身前衣裳略撑起来一些的肚子,回身往饭庄进了去。 门口的小二见人,连忙迎了上前来:“姑娘,您来了。” 陆安歌微微敛了笑意,四下瞧了一眼,点了点头:“嗯。人来了吗?” “到了,在兰香厅。”小二俯首道:“小的迎您上去。” “不必了。我知道,自己上去就是。”陆安歌说着便敛了裙角往上走,过那小二身边时又顿了步子:“对了,若是有人来问我,你就说没见过,不要多废话。” “是,小的知道了。” 一时,陆安歌上了楼,轻车熟路的绕过回廊。 这个时辰,莫说只是楼下吃茶喝酒的,上头也并没什么人。因而此时,回廊尽头的房里传出的娇笑,就显得尤为刺耳。 回廊尽头的房内,一红衣女子,正坐在台前抚琴,另一蓝衣女子靠在坐在正中位上的男子怀中,举着酒杯劝酒的意思。一旁几位,皆是身着不凡的男子,亦各人都有各人带来的女人,攘攘围坐了一圈儿。 “傅少,奴家总输,不玩了。更何况,这酒我可喝不下了,您帮我喝了吧,嗯?” “这可不成。美人儿,愿赌服输,说好了输了喝酒的。你若不喝……可就是坏了规矩了。”被称作傅少的傅延东,声音略显低沉了一些,义正言辞的拒绝了,又闷笑了一声开口道:“坏了规矩,是要罚的,罚的更重。” 女人一连串的笑声娇嗔道:“傅少,那您倒说说,怎么个罚法儿?” “我没想好。”傅延东伸手抢搂住一旁的女人玩味道:“不如,就罚脱衣服,赖皮一次脱一件儿。要不喝酒,要不脱衣服。我偏疼你,给你个机会,叫你选一个,怎么样?” “是个好主意。只是傅少,那脱这一件一件儿的……奴家今儿,穿的薄,脱没了怎么办呢?”女人顺势靠在男子的怀中。 “脱没了?”傅延东凑在女人耳边低声道:“脱没了,那还用我说?自然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了……” 女人略红了脸,手势不轻不重的,打在男子的胸前:“傅少,您真坏。” “坏?还有更坏的呢。”傅延东半扯着嘴角,靠着女人头顶说了句什么,逗得那女人又连声笑了开来。 这时,坐在台前的红衣女子,方抚了首曲子,也起身踱到傅延东身边,娇声道:“傅少,您只顾着偏疼惠娘去了,好生听了没有?奴家这曲子,可精练了些?” 傅延东并没回答,只是似笑非笑的看向身边,另一膀大腰圆的男子,踢了他一脚问道:“陈少,你觉得好不好?” 那边的陈少,正与怀中的女人说着什么,逗得那女人脸上通红。被那一脚踢的皱了皱眉头,可还是耐着性子转过头,粗枝大叶的挥了挥手:“还行吧。” “陈少说还行吧。”傅延东满脸无辜的看向红衣女子:“想来,陈少的意思,是还要多加练习才是。” 红衣女子轻笑,眉眼间,比这房里头其他的女人多了几分英气。细白的指尖极熟练的上前倒了杯酒:“傅少,奴家敬您杯酒吧。” 傅延东一双上扬的眼角懒懒的,摇了摇头不肯接:“敬酒得有由头,没个由头,就是美人儿的酒,少爷我也不喝的。” 红衣女子低笑,举了手中的酒杯:“那就祝傅少新婚,祝傅少与傅少夫人百年好合,如何?” 傅延东笑了笑,将怀中垂着眼皮不言不语的女子拥的更紧:“不好,不喝。” 一时,房内众人渐渐地皆安静了下来。方才都是醉生梦死的模样儿,只是此时看向这边来时,几分好笑,几分精明。 “即是如此,傅少不愿喝,奴家也不强求,只便代了傅少就是了。”红衣女子仰头喝尽了手中的酒,又自顾自的倒了一杯,悠悠道:“傅延东这一副不情愿的模样儿,还当真以为娶的是什么歪鼻子瞎眼睛的女人呢。” 红衣女子说话间,便站起身。纤瘦的腰肢微扭了扭:“这在座里头,谁不知道。这安家小姐,是京城里头数一数二的好看。可不是我们姐妹能比拟的。只是 傅少,奴家也听说。这安家小姐,脾气也是不小。现下,您只顾着偏疼这个,喜欢那个的。当真若是娶了安家小姐,您又当如何呢?嗯?” “哎,我也听说了。”那边坐在榻上,酒喝的半醉的陈家公子笑了起来:“你们知道吧?那个安家小姐,在闺阁里头就是出了名的泼辣。日前也不知哪家没颜面的公子,上门去提亲。好大的彩礼,直接给抬到的安家。哪里成想,那安家虽说有些银钱,可也不是什么名门大户的。安家小姐冲出来就给那公子一个耳光,叫滚的远远儿的,说是什么……她早有了意中人,早晚是要嫁了的,你们这些个只知道三个两个往家娶的懂什么。你们听听,她这话好笑不好笑!” “那咱们傅少可是有福了。”一旁白净些的男子笑道:“莫不是,这安家小姐,早看中了我们傅少吧?只等着来嫁呢。” “可不是。咱们傅少的名字,那可是京城里头响当当的。多少女人,想嫁给咱们傅少还不能呢。” “所以说,脾气再大算什么?到了咱们傅少这儿,也是磨了个干净了。” 一时众人也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道是这安家小姐如何如何的好看,安家小姐又是那些个坊间传闻的事儿。只是当事人却始终搂着怀中的女人,笑的不关己的模样儿。 “傅少,您可听着了。众人都知道的。到时候,甭说是惠娘,就是贤娘美娘的,您应该都顾不得了吧?”红衣女子半笑着,声音不大不小的开了口,却足以叫房里头的人全数禁了声儿,齐刷刷的看向这边的傅延东。 而众人口中的傅少却像是没瞧见众人一眼,撒娇似的近了怀中的女人,嚷嚷道:“惠娘,我看这小红的嘴儿可是愈发的碎了,什么闲言碎语的都往我耳朵里传,你们那儿怎么教的人?我看,下回你别带她来,只我们两个人,安静些说话,可好?” 此话一出,倒晾的一旁的小红一愣,咬牙青紫了脸。房里头的姑娘,都因着小红的脾气,往日里仗着傅延东喜欢,嚣张得很,不知得罪了多少人,现如今竟是连傅延东的面子也敢驳,自然心里头不大欢喜。因而这会子,也有几分看热闹的意思。至于房里头其他的男子,更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