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累了？”他帮她擦着脸，低声道：“哭累了，就先睡一觉。在这吃过晚饭，我再送你回去。”

“我不想回去。”她哑着声哽咽：“你们都不要我，我要去乡下找外婆。只有她对我最好，和我无话不谈。”

他为她擦拭的动作顿了顿，过了片刻，才拿走毛巾，弯腰放回脸盆。

然后，他就一直垂首注视着盆里的水，久久都没有转过来看她。

久到她都快睡着了，他终于再次开口。斟酌的语气完全不像说教，倒像是在求她。

“小瑜……你不能这么任性。有些事，我们都决定不了。说不准哪天，老爸又和我妈复合了。你像今天这样子哭，不至于。在我心里你有多重要，你不明白么？我……是你哥，无论如何，都不会不管你的。”

……

……

这场争吵，最后就这么不了了之。

商亮没有再和夏瑜提介绍新队友给她的事，仍是自己带着她刷题。

一直到她升入高三，在信息学联赛前夕，她枕着孤单，在失眠的夜晚怨他白天一味忙着带她刷题，离开时除了简单地叮嘱她晚上早点休息，再无他话。入夜之后，甚至一个电话也不曾打来。

她倍感落寞地点开手机听催眠曲，却忽然发现，他空空荡荡的听歌app主页上，分享了她最喜欢的歌――那首他曾经抱着吉他唱给她听的歌。

他说：“加油，宝贝。”

简短的四个字，却如四两拨千斤一般，在她心里翻起惊涛骇浪。

她点开歌曲，一遍又一遍地听那熟悉的旋律，娓娓唱道：

今夜你不要哭泣，

往后也不要再哭泣……

你需要自己渡过难关，

但你一定会好起来的，甜心。

明天你就会好起来……

……

明明是唱着不要哭泣的歌，可她却逢听必哭。

许多安慰与鼓励的话，从歌声中悠悠流转而来。她却唯独在意那句“I still love you baby”，在意他在留言中喊她宝贝。

原来她是如此在意。

有多久了，他都没有这样叫过她。

依稀记得他最后一次这么叫她，她还是六年级未毕业的小学生。那一天，她猝不及防得知他有了钟意的女孩，而他却以为她只是月经初潮导致的情绪低落，惟妙惟肖地学着妈妈的语气哄她：“宝贝儿~吃饭了！”

我还是不是你的宝贝？

她无数次在夜里扪心自问，又无数次挣扎徘徊。

不是不怀念旧时光里的打闹和童趣。那个时候，小小的她只到他胸膛高，他拿着饭后吃剩下的空盆子，在她头顶敲木鱼一般边走边敲：“叩叩叩，叩叩叩……”

而她用手掩着唇，半仰着头在前头走着，从眼角余光看他的笑脸，被欺负了却还笑得没心没肺。

从餐桌到厨房，短短的一小段路，她走成了迢迢千里。

这样的时光，再也回不去了。

正是她最最渴望的情感，赶走了他与她曾经的简单纯真。可是旧的去了，新的，却依然遥不可及。

她不是傻子，即使他与她都不曾打开天窗说亮话，她也明白：他什么都知道了，他只是在逃，一直在逃。

她亦是个倔强的人。他越是逃，她偏偏就越不想放手。

可是今天，他忽然喊她宝贝，她一下就控制不住地，泪如雨下了。久旱逢甘霖一般，又欢喜，又委屈，又想予取予求，又仿佛已得到足够慰藉。

明天的比赛，她知道自己胜券在握。她从来都相信他，相信他能把她送上领奖台。

就像歌里的祝福那样，明天，她就会好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