嫦娥一直坐在月桂树下等杨戬。把杨戬赠她的琴放在膝上,嫦娥一下,两下,时不时地弹奏,只是心里的落寞,苦楚难以排解,故曲难以成调。 杨戬一程赶至广寒宫,踏着这样的调子,走向月桂树,步伐异常沉重。突然风雪大作,白茫茫一片,让人看不清前路。幸好,嫦娥时断时续的琴色,指引杨戬前行。 琴声突断,嫦娥抬头便看见杨戬。杨戬灵魂孱弱如烟,在风雪中飘摇,好像随时都能随风消散。心里一紧,嫦娥跑进风雪中,抓住杨戬,拖着他一阵小跑,回到月桂树下。 月桂树下风雪隔绝,温暖如春。犹嫌不够,见杨戬一件白衣太过单薄,嫦娥脱了自己的斗篷,披到杨戬身上,并亲手为杨戬系上。 杨戬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嫦娥。然后,他不确定地问:“嫦娥,你这是在担心我么!” 嫦娥顺手打了个繁复而漂亮的结,然后抬头看杨戬。扑通扑通,嫦娥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快。嫦娥低眸沉思,这就是三圣母,百花仙子说过的小鹿乱撞么!没想到,还会发生在她身上。再次抬头看杨戬,浓眉大眼,高挺的鼻梁,厚薄适中的朱唇,长得怎么那么好看呢?越看越喜欢。边看边想,原来她也会贪念美色。 四目相对,杨戬闷闷一笑,一只手扣着嫦娥的后脑勺,一只手搂腰,把她固定在他怀里。然后,低头便吻上他思念了一千多年,红润柔软美好的樱唇。呆蛾子,竟被他的美色迷惑,不知道靠他这样近,她有多危险吗? 嫦娥反应过来,挣扎着抗拒。可是品尝到久违的甜蜜,杨戬早已情动不已,没了理智。他伸出舌头,追逐嫦娥的丁香小舌,彼此交换着唾液,逼迫她与他共舞。他成功了,嫦娥动情不已,女子的矜持被抛到九霄云外。 两个千年禁欲冰山,这一吻点燃了冰山下深藏的活火山。两个人都用力地拥着彼此,身体紧贴密不透风,较着劲地啃咬着彼此。天昏地暗,誓死不休。 也不知道吻了有多久,只羞得月桂树掩了叶子,掉落了一地的桂花。 偷够了香,心满意足的杨戬,低头看,依在他怀里,娇喘连连的嫦娥,想要不要趁机再多做点什么!这多难得的机会啊! “嫦娥,你爱我吗?”杨戬心情很好,抱着嫦娥问。 不等嫦娥回答,杨戬自问自答道:“很爱,像我爱你一样爱。那个吻,如是告诉我的。” 嫦娥抬眼,瞄了他一眼。知道嫦娥要说什么,杨戬堵嫦娥的话道:“嫦娥,你可别想赖账。” 嫦娥低低叹了口气,离了杨戬的怀抱。与他保持一步的距离,然后问:“你不恨我吗?” 杨戬看她一眼,疑惑何事?能让她如此介怀。 “那年,小木屋里,我差点杀了你。你真不恨我吗?”嫦娥转身,尽量保持平静道。 杨戬恍然大悟,嫦娥说的是,当年,他困顿于华山小木屋之事。他惊讶道:“原来你真对我动了杀意,我还以为只是试探呢?”说完,又好一阵落寞,何必告诉他真相呢?残忍的嫦娥。 杨戬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调整了心情。最后,他终于能半开玩笑地说:“我能明白嫦娥仙子那种为天下苍生,除了我这个祸害的心情。” “不,不是。”嫦娥转身,脸色苍白,颤声道。 “那是?”杨戬走近嫦娥,眯眼狐疑道。 “私仇。”嫦娥咬咬唇,下定决心道。 “私仇?”杨戬大吃一惊。“我的傻蛾子,你又被谁利用了。” 嫦娥诧异看了杨戬一眼,足智多谋,是比他不上,嫦娥自卑地垂下了头。 “是不是?后羿的死,你早就发现了不对!”杨戬突然反应过来。能让嫦娥恨他恨到对他下杀手的,恐怕也只有后羿了。 嫦娥苦笑:“生死簿上,后羿的阳寿少了三个月。” “那个混蛋?让你看了生死簿。”杨戬勃然大怒道。又急切地问嫦娥:“你什么时候看到的?” “就……”,嫦娥抬头看了杨戬一眼,“那年,安天大会,王母令我献舞三曲 ,我回了广寒宫……” 安天大会,天蓬元帅醉酒调戏她,玉帝大怒把天蓬打下凡间。王母赐酒三杯,要她再献舞三曲,以谢帝恩。她平素不饮酒,第二杯酒便撑不住了。她舞步凌乱,周围的仙又在窃窃私语,荡妇,祸水之类的不绝于耳。她不明白,为什么要如此诋毁她呢?明明受到伤害的是她。他们却怪她过分美丽,还说她勾引天蓬元帅。从此广寒宫就成了是非之地。 如此孤单无助,她恍惚在人群里寻找,那个珍爱她,视她比生命还重要人。然后,猛然意识到,她失去了,在羿中箭倒地的那刻,她便永远地失去了。 为什么还要活着,活在天庭这个冰冷的地方。固执地守在广寒宫这偏冷的一角到底是为什么?是为了羿,他要她好好活着,即使他死了。于是,她便选择广寒宫这个安静的所在,带着她与羿的回忆,浑浑噩噩地活着。百年,千年,万年,时间于她失去了意义,她始终只活在过去,与后羿相守的那段日子。 可是,现在她真的撑不下去了,也没有勇气再活下去。她越舞,越绝望,舞步凌乱得不成样子。 “蛾子。”轻轻地,似有人在叹息,就在自己身边。“是后羿,她的羿。”她停下了舞,茫然四顾,没有后羿,这时她看见了杨戬。她想问他,有没有看见后羿。于是,她便飞奔向他。她跑到他面前,触及他的眼神,深沉如星辰大海,如此熟悉。然后就变了,她也不知道是眼前的人变成了她所钟爱的样子,还是她所钟爱的人变成了眼前的模样。总之,她向他伸出了手,惊喜地唤道:“羿。” 然而,他避开了她,并没有理她。她伤心地哭了,如同一个被抛弃的孩子。再然后,她擦干眼泪,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决然转身,顾不上在场的漫天神佛,跌跌撞撞地跑回了广寒宫。 次日酒醒,她零星忆起宴会上的事。大惊失色,擅自离席,她竟失态至此。王母一定会罚她。可是,风平浪静,王母一直都没有降临。后来,百花仙子告诉她,是司法天神为她向王母求了情。 看在故交情义,他还愿意为她说话,她真的很感激。本想道谢,但想到外面的流言蜚语,她还是什么都不做的好,免得连累了他。 事情过去了三天,王母突然驾临广寒宫。王母问她,想不想和后羿再续前缘。她低头不语,她知道王母所要的答案是,不想。然而那天,王母却一反常态,主动告诉她,后羿如今投生在哪一家,还说准许她去找他。 真的心动,她当真下了凡,去找后羿的转世。在人间逗留了三年,最后是司法天神把她秘密抓回了天上,交给了王母。王母当然没罚她,只问她,后羿的转世如何?你们可曾再续前缘。她唯有苦笑。 那个转世,与她记忆中的样子相去甚远,在他身上,她连一点后羿的影子都找不到。所以,她在人间观望了三年,并没有与那个后羿有过密的交往。 看她的表现,王母很开心,夸她洁身自好,禁情寡欲,实乃神仙典范。于是,做为标榜,她被立在了凌霄宝殿。对了,王母还有一个标榜,司法天神。 她最大的收获,便是王母准许她在三界自由来去。所以,回到广寒宫之后,她便去了地域,向阎王要了生死簿来看。如今,她是王母面前的红人,阎王为了讨好她,生死簿随她翻阅。毫不费劲,她在生死簿上找到了后羿,立刻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后羿的阳寿少了三个月。 她震惊极了。按生死簿的时间推算,后羿是死在了求不老药途中,没能回来。怎么可能呢?嫦娥不相信。 于是,她旁敲侧击问阎王,生死簿有没有可能记错。阎王说,绝无可能,说万物的生死乃天命注定,非人力所为,也非神力所为。 生死簿没有记错,那么回到她身边的那个后羿是谁?后羿到底是怎么死的?嫦娥细思极恐,下定决心,她要查清楚这件事情。 顺便一提,彼时,司法天神的势力还没有渗透地狱。 除了发现后羿当年的死不对劲。嫦娥终于放心确认,在人间那三年,她遇到的的确是后羿的转世。只是物是人非,他早已不是当年的后羿,而她所爱的人却是当年的后羿。十分无奈,她的爱情只能停留在过去,无以延续。 然而,嫦娥还惊恐地发现,沧海桑田,留给她的,竟然只有她反复回味,咀嚼的最后三个月。可是,那陪在她身边的人却不是后羿。最后,三圣母问起后羿,她竟只能感叹一句,后羿是个英雄。原来,她早就背叛了她与后羿之间的感情。 这让她如何接受,后羿可是她活着的信念啊!因此,她真的恨死了那个李代桃僵的人。自此,广寒宫的嫦娥就不是以前的嫦娥,她看什么都充满了怨念。 …… “所以,你一直怀疑我,一直蓄势待发,只等为后羿报仇之机,是吗?”杨戬抓着嫦娥的肩,冷笑道。想到,他痴慕千年的女子竟对他暗藏杀意,杨戬心情真是惨淡无比。好一个王母呀!又暗恨不已。难怪,她那么肯定嫦娥不会对他动心。 …… 什么时候开始怀疑到杨戬头上的呢?嫦娥细想。是阿玉告诉她,有个人老是朝月宫张望的时候,不是。还是想起在安天大会上,她把杨戬误认为后羿之后,也不是。其实是,凌霄宝殿,有次偶然回头,正好看见杨戬,而他看她,来不及掩饰的眼神,一下子就让她想起了最后那三个月,那个假扮后羿和她在一起的人。 一开始,她是不相信的。杨戬是她和后羿的一个故交。杨戬和后羿情趣相投,英雄相惜,感情非常不错。而且,杨戬这个人光明磊落,傲骨凌然,极有原则,断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情的。 就算真是他,细想,他也未曾对自己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也没有私占后羿的仙丹。这样做,一定有他的理由。嫦娥一直在纠结这个问题。 后来,三圣母告诉她,杨戬愿意为她反下天去,树旗为妖。嫦娥真的慌了,他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难道是之前,他有可能为了占有她,对后羿痛下杀手吗?莫非是她害了后羿? 总之,后羿的事没弄清楚,她是无法接受杨戬对她的感情的。 她又想起,如今,杨戬把权位看得极重,为了坐稳司法天神的位子,他不惜构陷忠良,用无数无辜之人的白骨,铺就自己的凌云之路。心情极其烦躁,于是她打断杨莲。“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这个人的任何事。” “姐姐,我二哥是哪里惹你不开心了吗?”杨莲被她吓到,惊慌失措地问。 嫦娥欲言又止,闭了闭眼睛,道:“替我转告他,不要再想这些事,以免以后管不住自己,犯了天条,丢了他这炙手可热的权势。” “姐姐,二哥不是这样的人,他告诉过我,为了你,他可以不惜一切。”杨莲很委屈地为杨戬辩解。却不知,她那句“不惜一切”正好踩了嫦娥的痛脚。 一时冲动,嫦娥差点向杨莲和盘托出,杨戬在天庭所干的那些人神共愤的事。但话到嘴边,她忍住了。杨莲天真烂漫,看得出杨戬把她保护得很好,丝毫黑暗都不忍让她看到的。他对妹妹这份爱护之心,怎样都是好的。她怎能去破坏呢? 而且,如杨戬一般,她也希望杨莲能一直快乐无忧。不知为什么,第一见杨莲,便觉得她面善,一向不爱理人的她,竟拉着她,说了许多知心的话。两人投契,杨莲提议,与她义结金兰。她想都不想就答应。从那以后,杨莲在她心里,就是她的一个亲姊妹。因她与四公主,百花仙子交好的缘故,她还主动与他们结交。 因此,她想了想,对杨莲说:“嫦娥心里只有一个人,已经装满了。” 然后,她听到了碎裂的声音,惊讶回头,竟看到杨戬就站在玉树的后面。玉树断了一半,是他砸了玉树。 杨莲知道他二哥砸了盘古的睫毛,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她向嫦娥道了很久的歉,还恳求嫦娥为他二哥保守秘密。嫦娥一向疼爱她,哪里会不答应。 杨戬追玉树未果,回到广寒宫。嫦娥告诉他,她已经答应了三圣母,为他保守玉树的秘密,并警告他,多行不义必自毙。 再后来,她又发现,杨戬竟然关押了三圣母。好吧!三圣母私配凡人,杨戬身为司法天神,于理,处罚她也无可厚非。但如此对自己的亲妹妹,未免太不讲情义了。与其和杨戬争辩,她还不如自食其力,想法救出三圣母。 再后来,他竟然奉王母之命,真的去追杀沉香。沉香是谁,他亲妹妹的孩子,他的亲外甥啊!母亲犯再大的错,孩子是无辜的呀!为什么不给他一条生路?他几次把沉香,逼到绝境,差点杀了他。他真的为了权势,六情不认,丧心病狂到了这种地步吗? 无法理解,无法容忍,嫦娥对杨戬失望透顶。她开始怀疑杨戬的品性,越来越猜疑,后羿是他杀的。但她还有理智,并没有证据直接证明是杨戬杀了后羿,她不能如此武断下判断,冤枉了他,虽然他本身不是什么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