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明明就约定好的啊。 说好的要一起去看京都的焰火呐。 为什么一声不吭就做了决定? 为什么还能擅自说出那么自我的话?! 这样的话… 你算是什么? …而我又算是什么? 哈。 所以又是我被剩下来了么? 一个人。 一个人! 哈!…哈哈哈哈哈!! … 跪坐在地上的少女挽起恋人的头颅,将对方苍白俊秀的脸颊贴在胸前喃喃。她朝着夕阳下落的方向转转浸满泪水的双眼,那两颗像玻璃般无机质的黑色眼珠轻微地动了动,有透明的水珠从少女轻薄的下颚滴下来。 白日里的最后一丝光辉在天边消除,残存在怀中人脸上的那抹橘红色温暖似乎也随之消失。 少女还是呆呆跪坐着,直到有什么轻柔地落在鼻上,留下点点润意。她抖抖苍白的眉睫抬起眼,目光平视处飘飘洒洒的是那片如记忆中的脆弱雪色。 呐。等到明年初雪的那一天,我们就在一起吧?千鹤酱。 白雪覆满肩头,少女在朦朦胧胧的水雾中仿佛看到了恋人吐出温柔絮语的嘴角轻轻弯起,向她扯出一个温暖的笑。有细碎炽热但又莫名温暖的星火从那个人的恣意微笑里飞出,像是怀抱一样圈住了她。 少女定定地看着青年牢牢牵住她的那只手,手心传来的热气让她哆嗦了一下,她有些害怕地缩回手,却又固执地连指尖也塞进那只大手里,然后像是小时候看到池院里嘟头嘟脑地摆着长长尾巴追逐她指尖的金鱼一般,不自觉地绽出一个轻轻的笑容。 …是那么温暖、又可亲的存在啊。 她突然就伏下肩去,像是失去救赎般地崩溃大哭起来。 呐。千鹤酱你好。 我是从大阪搬来的新野澄。 初次见面的话,希望这份和果子还能讨你的心意哦~ … 如果是和千鹤酱在一起的话,就算是钓鱼这么老人家的活动也会觉得很有趣呢。 … 哈哈!千鹤酱也会有怕的东西么?我、哈哈,我还以为千鹤酱能一直淡定下去呢! 唔。要是千鹤酱会怕的话呢,可以紧紧抓着我的手哦。 新野澄的身体永远为您服务哦~ … 滴、答,滴、答,滴、答。 当当当当啷!千鹤酱十六岁生日快乐哦! 哈哈!千鹤酱快吹蜡烛啦,我要和你一起许愿喔! 嗯?我许了什么吗? 说出来怪不好意思的啦。但是如果是千鹤酱想知道的话,那么这个愿望不被神明发现也没有关系哦。 我的心愿呐,是希望能陪着千鹤酱看到每一年的初雪呢。 … 嘿!没关系的哦。 只要是千鹤酱希望的、期盼的、愿意看见、或是一点都不想见到的,都没有关系哦! 只要千鹤酱能一直保持那么可爱的笑容来,我可以为千鹤酱达成任何诉求哦。 没有欺骗哦!是说真的! 只要千鹤酱能这么一直开开心心地笑着的话。 新野澄什么都愿意去做的哦。 … … 小千鹤不要不开心哇。 我的心仿佛也一起在皱着呢。 拜托哇! … 那么,就这么约定好啦! 明年初雪第一片雪花落下的时候,要是、要是还能一起看到的话。千鹤酱就和我、和我在一起吧? 好吧好吧好吧? 千鹤酱应我一声嘛。 … … 雪越下越大,从星星点点的雨花般变成鹅毛落了下来。明明只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只是新生的稚嫩的存在,却像是真真正正积蓄了一整年的力量一样,要在这一天全部挥霍出来。 路灯嗞嗞了一声,暗了一下又噗地亮了起来,眨眼睛般扑簌簌地闪着微弱的光。有只丑陋的蛾子兜兜地在最光亮的地方转圈,扑腾着翅膀上的鳞粉撞来撞去,跌跌撞撞地亲吻着冰冷的灯罩。 少女打了个寒颤,她单薄的肩膀颤了一下,抖着手将恋人发梢上将欲融化的雪花轻轻拭去。她眨眨干涩的眼睛,用另外那只空出来的手锤了锤僵硬的腿,抓着地面摇摇晃晃地爬起来。 干涸的血迹斑斑地粘在她的发尾,在水汽的依附下粘上了粒粒冰晶,衤果露在空气外的皮肤仿佛也结了冰般,尤其是踩着短靴的两条腿,冻得通红发肿,看上去就可怜得不像样。 可她却像是失去了知觉一般,什么都感知不到,什么也都不在乎了,就那么放空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地里。 ——只手里还紧紧抱住那颗头颅。 没关系的哇。 只要我乖乖的,阿澄就一定会回来的对吧。 阿澄那么好的人,是不会骗人的对吧。 明明都说好了啊。 明明就已经什么都知道了啊。 为什么还要做出这样任性的决定呢。 如果只是我一个人溺水的话,那是没有关系的哦。 可是阿澄你,为什么要在说出在一起的话后,又亲手把它打碎呢? 那你啊,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放任我,溺死呢。 … 少女顶着迎面的风雪跌跌撞撞走到江边,眯着眼睛努力看清底下漆黑深溺着的水流。她的眉睫尖早已经凝出了细碎的雪珠,此刻似蝶翼般轻轻震颤着,勾勒出长长的弧形阴影。 她忽然就抽着气笑起来,笑着笑着又呛了一口,边咳着边掉下眼泪。 阿澄。我走不动啦。 就要在这里把你放下来了。 要是连你也不能完成和我的约定的话,要是连你也没办法陪在我身边的话,不管是你、还是这个虚假的世界,都没有、没有存在的必要哦。 哈哈。你说对吗? 少女仔细地端详着恋人的脸颊,在他的耳际边落下一个亲吻,这个吻的时间很短,嘴唇与皮肤的接触转瞬即逝,但相同的是,它们都是一样的青紫。 少女定了定,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就笑了起来。 她一边笑着,一边打着令人发笑的嗝,笑声听起来是那么开心,可在眼里颤抖的、确是真真正正的难过。 风雪又大了起来,少女的笑声渐低,她往前走了两步,有些疲惫地靠在江边的栏杆上。 有风有雪刮在她的脸上,她把抱着的头颅往怀里塞了塞,双手抓住大衣把它和她裹在一起。 她着迷地低头凝视着黝黑色的江面,有雪花静悄悄地飘落下来,随风飞舞着打着旋,却都不声不响地消失在那块夜色织成的黑色绸缎里面。 像是被吞吃掉了一样。 少女有些紧张地搓了搓僵硬的指尖,她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把怀里的头颅捧出来,放在手心静静端详着。 手指划过的破损处,那是阿澄破裂的额角。 发尾扫过的血迹,来自阿澄大睁着的眼眶。 … 尽管面前的这颗头颅和它之前还维持着生命时的状态比起来是那么难看,但少女还是轻柔地环着它,像是对待一个再喜爱不过的事物一样,用那么喜爱热切的眼神看着,似乎连眼底都在发亮。 可她大概是觉得太冷了,于是抽出一只手放到嘴边哈着气,另一只手还紧紧抓着不放。 等到手心有一些热度了,手指也不再那么僵硬了,少女小心翼翼地把那颗头颅翻转过来,轻轻地把手放在额角上整理着恋人的发丝。 碰到打结的地方,她就用手当作梳子理顺那里。 碰到被血迹浸硬的地方,她就伸出舌头,轻轻地用唾液濡顺那里。 她不知站了有多久,只看到大雪一阵接一阵地下,细碎的雪花晃晃悠悠地掉在她的肩上,像是下了一场软乎乎的鹅毛雨。 她还是抱着手中的那颗头颅,眼角连一点余光都没有分散开来。 终于,她手中的那颗、属于阿澄的头,又是那么完美漂亮了。 少女低下头来,偷偷地在形状漂亮的嘴角处吻了一下,突然单手一撑,反身坐在江边的栏杆上,低低地哼起了一首歌。 雪花还在扑簌簌地落着,少女轻轻的歌谣乘着风一样地飘荡在雪里,她踢着一双细长的腿,摇摇晃晃地挂在栏杆上,仰着脑袋绽出一个笑来,像是小时候捂死金鱼那般轻快地笑出声。 我给过你机会的哦。阿澄。 明里暗里提示过那么多次。 变着法地告诉你要乖乖的哦。 你还是不听话呢。 就像金鱼小姐一样。 明明凑到我的手边来啦,却还要把背影留给我。 我是一点、一点也不能忍受的哦。 是我的东西,就算是放烂了,也不会给别人的哦。 可惜,这一点,到最后,你还是不明白呢。 少女轻轻叹息了一声。 她像一只蝴蝶一样轻松跳了下来,裙摆张开,轻轻巧巧地落在雪地里,抱着那颗人头坐在地上。 她抿着嘴巴在人头的发丝上重重地亲了一下,有点不舍得放开,又孩子气十足地轻轻咬了一口,在上面留下一个不大不小的牙印。 可她最后还是抽开了唇,降低的体温没有让少女发现她的唇上还粘了一小片雪花,血色的、纯洁的漂亮花朵。 然后,她突然低低地、深深地闭着眼笑了起来。 这样的世界,还真是,又恶心、又有趣啊。 … 头顶上方的那枚灰白蛾子拼命撞在那一块温暖处,不知疲倦地发动着一次又一次的攻击,尽管它的势头凶狠又猛烈,像是搏命一般发狂地撞击着那里。可它被虚假冰冷的灯罩隔在了雪中,徒劳却又执拗地追逐着,满心满意盛着的,都是那么一方虚假景象。 终于,它在跌了一次又一次后,仿佛是下定了莫大的决心一样,扬着脑袋高高地俯冲下去,最后却结结实实地跌落在少女前方的雪地上。 少女低头瞧了一眼,垂着眸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接着她摇摇头,在大步向前走去的同时,或有心、或无意地,将那枚还在抽搐着的蛾子尸体重重碾在脚底。 然后头也不回地、高高把那颗头颅抛向身后。 哗啦啦的流水声中闪过了一个噗通的声音。 又接着晃晃悠悠地朝前流下去了。 雪中世界里的少女还在低低哼着那支歌,她沿着来时雪上留下的淡淡痕迹慢慢踩着离开,手指无意识地卷着发梢尾。 阿澄还是学不乖呐。 明明失败过一次的,还要这么执着么? 不管再重新开始多少次,得到的,都只有这一个后果哦。 再有下次的话,就不要再碰见我咯。 阿澄的运气还是太差呢。 说真的。 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