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苏兄从殿中出来,递给黎刚刚刚封妥的匣子,命他将此匣送往穆府。其后更是频繁地往来,这个匣子被递来递去,还常伴有书信。黎刚表示,宗主还是和郡主早日成亲的好。这顿中秋家宴,他基本连香味都没有闻到。只是他不知,其实今夜甄平也曾私下对苏兄提过想替黎刚跑几趟。苏兄却只看了看甄平一眼,笑道:“这是他应得的。”神色更加愉悦了几分。甄平心领神会地一笑退下。 晚上,黎刚拖着疲惫的双腿回房。甄平敲门进来端着一个墨黑色的小托盘:“这是宗主特意吩咐给你留的中秋晚餐,还有月饼。你一定累坏了,快吃吧。”托盘上的餐□□致而丰盛,还伴有一玉壶好酒。 “......”黎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点什么,却又咽了回去。心中暗想,黎刚发誓,以后一定要努力管好自己这张嘴。 穆府酒宴散去,霓凰回房打开木匣,里面是一卷画卷。她微笑着展开。眸间舒朗温和,心中更是温柔一片。 画卷上方是一轮明月。下方依稀是吊脚飞檐的两个院落的一角。左下的院落中一名着百花织锦薄衫的女子嘴角噙笑,清雅出尘,正在凭栏望月。而右上的院落中一俊逸公子则在桌前展开的画卷上专注提写着什么,面色清朗,宛如皓月。门口等待的信使,则似是早已跑得满头大汗,靠在门廊的柱子上喘着粗气。画卷左上还有一首题诗,文辞清雅,字字珠玑。 霓凰脚步轻快地踱到花梨木镂花大柜前,轻轻地打开柜门,素手轻抬,取出一个素雅的海棠花云影缎锦盒,双手满足地捧在胸前,低头嫣然一笑,静静地打开,拈出一枚小小的羊脂白玉印章。她的笑意更深,得意地迈着之字形的步子,慢慢地踱回桌边,将印章放到樱唇边轻轻地哈了哈气,身子微倾,探手沾妥了书案上早已备好的朱砂印泥,将印章端端正正地印在了画卷一侧。美轮美奂的画卷上顿时如画龙点睛一般更多了几分气韵。那是一方考究的私印,赫然印出清晰流畅的两个字:殊凰。 离开张灯结彩人声喧闹的中院,苏兄独自回房,蔺晨聂锋还在拼酒,他这个喝茶之人不如悄悄溜走寻得一方安静。进得后院,却见大屋中似乎还没有点灯。是了,晚上大屋点灯这活向来都是黎刚亲力亲为的,只是今夜他忙得很,也许送完这最后一趟,现下还没来得及从穆府回来吧。他低头一笑,缓缓步上台阶,依稀看到屏风后似有烛光闪烁,好像有人正在点灯。轻纱拖地在屏风一侧露出小小一角。 丫头还是忍不住跑来看我了,他的心中一喜。她竟然还新做了一条拖地长裙吗?这种裙子重逢后还从未见她穿过,想来必是因为今日过节才特意穿上的吧。他悄悄一笑,刚想走过去,吓她一吓,身形却又一滞。不知她穿着这种裙子是如何翻墙进来的,或许她是带到这里才正换上的呢,此刻唐突进去,万一刚好撞见她在屏风后换衣服就不好了,君子还需谨慎,莫要急躁才好。想到此处,他慢悠慢悠地走到大屋的中间,其间不时伸着脖子顾盼张望,只叹,这屏风遮得还真是紧实。 “有月饼呢。别点灯了,咱们就这样一起到院中赏月好不好?”他低沉的嗓音温柔如月华下粼粼的波光,说着话已然踱到了塌旁。探手取来床头矮柜上一个月白色的小盒子。在暗夜中悄然一笑,一收腿,半靠在床榻之上,仰起头,将小盒子放在肚皮上轻轻摩挲。 刚刚点起的几豆灯光又被灭了下去,夜色也仿佛更加地舒缓轻柔,暗黑而静美了许多。女子窸窸窣窣的裙音从屏风后发出,一个袅袅婷婷的身影依稀出现。 “先到哥哥这儿来,这边......”他眯着眼睛轻唤,声音温柔以极。心中暗自盘算着等她一靠到近边,就一把将自己的小姑娘拉进怀里小小地吓她一跳,再趁乱亲亲她如雪的香腮,哈哈,小丫头就要上圈套了,已经等不及听她那声娇娇的怪叫,呵呵呵...... ...... “怎么,不记得要先行礼了吗?” 女子猛然停下脚步,缓缓一礼拜了下去。 离来者尚有丈余,苏兄猛然垂腿下塌坐直了身子,语音中道却切换如裂帛寒冰。 “黎总管今夜甚是忙碌,恰逢宫羽有事请教,总管于是顺便匆匆吩咐宫羽一定记得,替他赶在宗主回房前将灯点好。不想宫羽还是来得迟了一些,刚刚开始点灯宗主就回来了。既然宗主有兴致......”宫羽心中暗想,人家本来就是故意迟了的,在这黑洞洞的大屋中已然等了足足有两炷香之久,直到瞄到宗主走进中门这才急忙刚刚开始点灯。 “不必了,你退下吧。”苏兄站起身,大步跨到门廊,沐浴在皎洁月光下面向庭院。忽然间后悔嘱咐甄平给黎刚留饭。想起适才,腹中更是不由得淡淡地暗哼了一声。刚刚自己居然将她错认成是霓凰,好在黑暗中一股炫彩阁水仙系列胭脂的味道浓郁扑来,泄露了宫羽的身份。她定是刚刚补妆时又擦了厚厚的粉吧,那味道,自己忍了又忍,才终于没就打出个喷嚏。我的凰儿今日该是极清淡的青草香呢,世间无二,昨日才刚刚和她一起挑选的味道,与此等胭脂相较可真是......如此不同。 宫羽低下头,却并没有马上出去:“今日中秋,冬已不远,宫羽无事,就绣了一个手炉的套子,不知道宗主是否看得上。”她从怀中掏出一个闪着亚光的锦缎的物件,站起身,迈着细细碎碎的步子向苏兄慢慢靠近,又缓缓地伸出右手。窗外的月华清辉映衬下,只见此物绣工精致,流苏更是繁复精巧,饶是光线不明也能看得出定是下了一番的功夫。 “黎总管说,郡主平日无暇做这些,宫羽这才......如今......”宫羽的声音更加羞怯温柔了几分。 苏兄却连头都没有回:“有事自当先向分舵主禀报,各舵自会斟酌处理。若果有我平日素来所关心的事情,他们才会报于我知。你退下吧。”他一直背着身,语调低沉而威严,又向庭院的方向迈了一步,半个脚掌都出离了门廊的边缘,再行一寸恐怕就要跌落下去。宫羽眸间清光一闪,胸口一紧,泪水蓦地朦胧了眼眶,悻悻收起绣品,转身匆匆退下,再望一眼宗主那清冷的侧颜,脚步些许凌乱。听到宫羽走远,苏兄这才暗自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稳了稳身形,却并未回房,而是缓缓地在廊前的月光中坐下,呆呆地望着一只在远处的枝叶上轻声鸣响的树蛙,落寞地轻抚着手中的小盒子。看来小丫头今夜是真的见不着了。 “兄长是在想我吗?”房檐上探下半个脑袋。 他仰头展开一个最炫的笑脸:“今日是中秋呢,我的小姑娘也想我了,是不是?快下来。”他站起身来。 “霓凰来得不巧,发现有人正在金屋藏娇,只好先去房顶上凉快了一会儿。”她还是倒挂在房檐上,背对着月光,让人看不清表情。 “我没有,真的没有。”他的笑容一敛,衣摆几动,声音惶惶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