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万法之塔出来后,淅淅沥沥的雨点依然未停。树根处积起的水洼就像一面面水镜,倒映着光怪陆离的诸元大陆。
云魏撑开雨伞,伞檐下,他噙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嘲意。
他没有转身离开学院,反倒是朝着愈发僻静处走去。
鹿娜迦勒学院的人口密度远低于月花城中,更何况这又是个雨天,师生们要么在教室上课,要么宅在图书馆中。
他在塔楼前缓缓站定,松开了手中握住的伞柄。
他抬头看向时钟的巨大的表盘,轻声道:“你们,终于来了。”
在那一瞬里,整个空间里落下的雨滴,都被定住了。
云魏撑开的雨伞竟比雨滴更先落地,而六个戴着灰黑色兜帽的使徒,却已经从六个方向的虚空中走了出来,将他团团围住。
高端的术式不要任何咒语,牠们身上无不喷涌着漆黑的浓雾,在凝固的雨幕中迅速地连成了一个六芒星阵。
深渊的法阵迅速吞没了魔法师的身体,只留了不能动弹的脑袋与肩膀,露在外边。
如果是在第一皇朝,这样做通常是要准备施加『石刑』的。
那是一种相当残忍的刑法,一般还要让至亲之人率先动手,亲自把自己的血亲砸得头破血流。
那时候没有文明的概念,对待不可饶恕的罪人,自然是怎么痛苦怎么来。
“桀桀桀桀,你已经准备引颈就戮了么?”正对着云魏的使徒怪笑着,露出兜帽下鲜红的唇瓣,“别着急,云魏。本座早已说过,定要令你生不如死。”
“是么?真是令人期待呢。”云魏百无聊赖地答道,他盯着鼻尖处凝滞的雨珠,忽然笑了起来,“我还记得你,法赫里斯。”
在幽暗的圣殿地底,对方想要偷窃一具古老的棺材。
棺椁绑住了禁锢着他的链条,而其中,更是沉睡着,那位令他意乱情迷的圣殿骑士。
看吧,诸元大陆的故事永远如此。
它们首尾相连,周而复始。
……
外面下着雨,而以弗所站在『鹫羽』的大堂里,正在用钳子将那位东方客人留下的戒指剪开。
他托人打听过了,只要换上一个戒圈,这个稀有的空间道具就能多卖出不少钱。
他这样的普通人是用不上空间道具的。
更何况现在诸元大陆并不太平,他只想待在月花城里,哪里也不去。
金银这样的昂贵金属实在是太软了,远不如铁器实用。乌黑的铁钳,轻而易举地便将戒圈剪断了。
以弗所正看着还在轻颤的断口,却听得旅店的大门被人倏然推开了。
出现在门口的男人太过高大,背后又是屋外瓢泼的大雨和电闪雷鸣,着实把他吓了一大跳。
但当他看清男人的面孔,总算是松了口气。
他认得这个男人。
只见对方箭步流星地走到了柜台面前,正待开口,又忽然抿紧了嘴唇。
以弗所敏锐地觉察到,对方的视线正死死地盯着他的双手,而他的手里,正捏着刚刚被剪断的戒圈。
他不由得辩解道:“那个,这些都是我个人的合法所得……”
却是根本不敢当着对方的面收起来。因为他忽然注意到,对方的手指上,似乎也戴着一枚几乎一模一样的戒指。
原来,这竟然是一副对戒!
以弗所当即恍然大悟,但他自己也知道,他并不该知道这么多。
身前的男人实在太过可怖,让他双腿都情不自禁地发起抖来。
就在这时,对方偏生抬起头来,用那双冷到极致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只听对方带着怒意问道:“戒指的主人,住在哪间房里?”
以弗所快被吓死了,他哆哆嗦嗦地答道:“你的、你的老爷上午刚走,他先前住在阁楼里。他身上没有金币了,这、这戒指是他用来垫付的房费。”
艾萨克听完,只觉脑子里乱哄哄的,吵得要死。
天知道这个月他是怎么过过来的!
一个月前,他亲眼目睹云魏全然不顾之前向他允诺的保证,居然又背着他,跟那个鲁索家族的后裔裹在一起。
他那时本就一腔悲愤,眼睁睁地看完那一幕后,真的气得快要爆炸了。
他害怕自己在气头上口不择言,于是提议两人暂且分开。
结果那天晚上,云魏竟然离宫出走,彻夜未归。
他当然愈发恼怒。
直到暗探回报,对方在鹫尾之羽住下,只是一个人时,他才忽然又莫名地松了口气。
艾萨克不得不承认,他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那天晚上,当他一个人躺在空荡荡的寝宫里,死死地抱住云魏的枕头,越想越不甘心。
他气云魏有事瞒着他。
他气云魏该死的大方。
他更气,那偏偏对云魏在意到了骨子里的自己。
为什么,每次都非得是他主动低头?
他冷笑着,赌气般地什么也不做,就在皇宫里等着对方回来。
但三天过去了,云魏依然没有回来,而他却不可自制地,从心底生出恐惧。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