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稷二十一年,秦蔼即位以来的第一次选秀,像一幅暗藏阿谀奉承和权衡算计的画卷,在归龙城中徐徐展开。
经过初选、复选、留宫考察后,由礼部筛选出来的五百余名秀男,最终只留下了四十个左右。
【唉,母皇就不能直接下旨吗?这大选是贵君主持的,万一我挑好的被别人选走了怎么办?】
秦蔼正打算让人宣旨,冷不丁地听到不知从哪传来的抱怨,笑骂道:“小兔崽子,在哪藏着呢?滚出来!”
——这个没出息的,居然还跑来偷看选秀了?
正在众人摸不着头脑的时候,韵皊从御台后的假山中磨磨蹭蹭走出来,施了个大礼。
“母皇圣安。”
【滚是不可能滚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哼。】
秦蔼:……
芷贵君一看是韵皊,眉头轻蹙,柔柔地看向秦蔼:“陛下,宸伯王出现在此处,似有不妥吧?”
秦蔼眸中闪过一丝微不可见的厌烦:“有何不妥?”
“臣侍以为,宸伯王此举,恐有扰乱选秀之嫌。”
坐在下首的云容仪“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贵君哥哥这话说得有趣,哪里就有这么严重了呢?大抵是王上同哪位闺孺有了故交,来瞧瞧罢了。只图个安心,有甚打紧?”
这话,就差明说宸伯王与秀男私相授受了。
再往大了说,甚至可能同朝臣结党……
芷贵君伸出帕子掩了掩唇角的笑意:“倒是本宫多想了,多谢云弟弟提醒。”
韵皊盯着两人瞧了半晌,忽然轻笑出声。
芷贵君面上略带责备,苦口婆心道:“宸伯王即便心喜,也要注意御前仪态才是。”
【呵,又开始嘲讽我殿前失仪了。也不想想,母皇是那种能轻易被男人挑动心神的昏聩之人吗?】
蠢货。
韵皊心中嗤笑,也不看他,面向秦蔼行了个礼道:“母皇莫怪,儿臣只是想到了有趣的事。”
秦蔼看着她,头一次觉得心口不一的人还蛮可爱的。
她眸中笑意渐浓:“愿闻其详。”
韵皊又施一礼,语气一本正经,又带了几分促狭:“儿臣想起,‘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
【若是父后还在,他断不敢如此轻慢于我。】
芷贵君的脸瞬间就沉了下来:“宸伯王真是伶牙俐齿。”
韵皊不轻不重地顶了回去:“本王不敢对母之侍俾不敬,但若要行僭越之事,还请先循着伦理纲常,问问自己配不配!”
【真逗,若论这归龙城中的正经主子,母皇及我们姐弟三人才是,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她也不管芷贵君黑得能滴水的脸色,自顾自说道:“至于贵君方才说到的‘不妥’,怕是要让你失望了。今日,是母皇让本王来的。”
【但愿母皇能再纵我一次吧……只要一看到芷贵君那张脸,我就总也忘不掉父后整夜整夜对月流泪的模样……】
秦蔼心一颤。
她的阿湛,那个总是端庄大方、温柔浅笑的凤后,竟也会在她见不到的地方如此悲伤无措吗……
韵皊哪知道闻湛晚上哭没哭啊?哪怕是幼时的原身,也基本都是和自家父后分开睡的。
更何况,闻湛此人一贯聪慧冷静,眼泪于他而言只是无用的证明……
——不过编来安一安老母亲脆弱的心罢了。
韵皊见秦蔼目光微动,忙乘胜追击。
【我还记得,那时父后总看着我的眼睛出神。他说他知道母皇的难处,可他就是自私,就是想要母皇眼中只有他一人……】
【父后还说,其实他宁愿两人只是山野弦柱,可母皇有自己想做的事,他愿意为了母皇放弃闲云野鹤的生活……】
句句不提爱,字字都是爱。
秦蔼从未接触过这种偏执挣扎又甘愿奉献的痴情人设,顺着韵皊的心声脑补下去,胸口更闷了。
——皊儿那双眼,像极了她。
看着眼里全是他的女儿,阿湛恍惚间也会觉得是自己的眼里只有他吧……
秦蔼越想越难过,心口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
她的阿湛……就那样死在了冰释前嫌后的情浓之时,而她至今都没能查出到底是谁害了他。
一切都在告诉她,那只是个意外。
怎么可能是意外呢?
怎么可能呢……
对上韵皊期待中带着哀愁的眼,秦蔼心绪难平,只淡淡应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