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妇打扮的老人抬手抹去挂在脸上的汗水,她用力捶了捶自己酸痛的腰背,转头看向一直呆站在身旁的小小稻草人,关心地询问道:“拓真,怎么了?”
“奶奶,我好像听到先知在叫我了,我必须要走了。”
将视线从空无一物的天空收回,拓真佳奈小心翼翼地搀扶起老人,将自己只有老人一半高的身体轻轻靠在对方的身上。
一股似有若无的气味从老人的身上飘出,熟悉的令人安心,那是家的味道。
“拓真,这么快就要走啊。”
老人轻轻拍了拍拓真佳奈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说道:“那要早点回来,注意安全啊。”
“我会的,奶奶。”拓真佳奈贪恋着这丝气息,即使手掌已经感受不到身旁人的温度,她还是紧紧搂住了老人细瘦的胳膊,贪恋着这片刻的温存。
似是想起了什么,她轻声问道:“奶奶,你知道先知是谁吗?”
“先知?奶奶不清楚啊,那不是佳奈的朋友吗?”
瘦小的老人拍了拍拓真佳奈有些扎手的脑袋,指着自己刚才正在检查的麦苗,说道:“奶奶只知道,这几株麦苗生病了。”
“奶奶不是一直生活在城市里的吗?怎么对这些麦苗这么清楚?”拓真佳奈并没有在乎那几株叶片有些发黄的麦苗,只是继续问道。
“奶奶可是在乡下出生的呢,那时候,这片麦田更大,更宽,我总是以为自己永远不会走到它的尽头。”
老人呵呵笑道,指着平铺在不远处的水泥路面,说道:“你刚学会走路的时候,就一直往这走,这条路当时还很新,大家都在往城市的方向跑,没人看着你,你也要跟着大巴车跑到城里去了。”
“我……我小时候见过这里吗?”拓真佳奈愣愣地问道。
“当然啦,不过你在这里出生没多久,就反反复复的生病,只是待了三年,奶奶就把你带到城市里去生活了,自那之后,你就再也没生过病。”
老人侧过头,怜惜地看着拓真佳奈由稻草编织的脸庞,一双粗糙的手抚摸过女孩的脸侧,有些扎手,就像麦田里的秧苗:“佳奈,你天生就是应该活在城市的人。”
拓真佳奈默不作声地听着,不是因为她不想说话,而是因为,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老人并没有在意女孩的沉默,只是再度蹲下身,伸手轻拨那几株生病的麦苗,低声问道:“佳奈,你知道这几株麦苗为什么生病了吗?”
“我不在乎了,奶奶。”拓真佳奈缓缓摇了摇头,说道:“虽然这几株麦苗已经是这个样子了,但奶奶会救它们的,对吧?”
就像先知救了她一样,就算这个世界真的病了,先知也会拯救这个世界的。
所以,她更要去帮助先知,只有让这个世界恢复了正常,先知才会幸福啊。
“拓真,我只能尽力去救它,但……”
老人欲言又止地说道:“但,它能否活下去,不在于我,而在于这天。”
“在于这天?”
拓真佳奈喃喃重复了一句,可还未等她想明白,老人的声音复又传来,可语气却是比刚才更加低沉,带着女孩无法想通的哀伤:“佳奈,你想回到城市里吗?”
“奶奶,我现在还不能回去。”
拓真佳奈看着老人缓缓起身,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说道:“先知不在城市里,我还没有找到他,我不能回去。”
“……佳奈,你为什么那么想要帮助先知?你们明明才认识了不到一天。”
老人脱下头顶的黄色遮阳帽,悉心戴在了女孩的脑袋上。
不大不小,正好合适。
“因为先知是好人啊,奶奶,先知他救了我,那样的大人还会安慰我,问我饿不饿,你看,这是他给我的饼干,我一直都带在身上的。”一提到先知,拓真佳奈立刻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她并没有意识到之前还不认识先知的老人为什么在此刻能够说出这番话语,她就像一个孩子,迫不及待地拿着一颗心心念念的蜜糖,将它分享给自己最亲近的人。
她想告诉奶奶,先知就是那颗让她痊愈的蜜糖。
女孩将被稻草填充的右手探进微微鼓起的裤子口袋,将一直珍藏在里面的东西展示给面前的老人:“奶奶,你看,就是这……咦?”
她的手里并没有什么饼干,只有一盒火柴。
火柴?
那盒火柴红彤彤的,像是一个方形的灯笼,又像是一个……太阳,只是拿在手里,就暖乎乎的。
“佳奈,回去吧。”
老人宽大粗糙的手掌轻轻笼住拓真佳奈捧着火柴盒的双手,拓真佳奈眨眨眼睛,仰头看着老人清亮平淡,却隐隐透着悲伤的眼睛,轻声喊道:“先知?”
老人无言地点了点头。
“先知,您看到我做的了吗?我把那个人杀掉了,您看到了吧!”
得到期待的回应,拓真佳奈当即兴奋不已地喊道:“先知,我做的怎么样?”
“佳奈……你做的很好。”
老人拍了拍拓真佳奈的手掌,锋利的草叶擦过她的手,可那双手已经磨出了厚厚的茧,除了女孩手掌的轮廓,老人什么都感觉不到。
那双手很好,圆润而饱满,理应是一双有福之人的手。
拓真佳奈开心地笑道:“先知,那我们现在……”
“回去吧,佳奈,乡村的田野留不住城市的风。”老人罕见地打断了女孩的话,声音依旧温和,却是让她愣在当场,不知所措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