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酒店的路上,没有人开口说话。 余韶不想说,陆容时是不敢说。 他还没厚脸皮到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到了酒店门口,车子刚停,后座的人迅速打开车门跑了进去,入口和酒店大堂有一段距离,外面还在下雨,她连伞都顾不上拿。 陆容时刚想拦住她不要乱跑小心生病,话还没出口人都跑得没影儿了。 “……” 大雨天的跑什么?! 当年都没这么怕他。 心中有股闷气,他有些烦躁,攥紧拳头狠狠砸向方向盘,都忘了这是外科医生的手,宝贵得不得了,就差上个保险好好保护着了。 低头,眉目隐在阴影里,看不清神情。 更烦躁了。 妈的! 连人都受不住,还护一只手干嘛。 所以这就是衣冠禽兽的典型例子。医院里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医院外是另一副流里流气的样子,现在的小姑娘们都喜欢这种反差起来不要不要的的坏男人。 那为什么这个小姑娘不喜欢? 哦,她是大姑娘了,大姑娘才没有那么傻,劲给人骗来骗去。 室内暖和,和室外的温度相差不少。 屋里没有开灯,昏暗模糊。 她抱膝靠坐在床尾,头朝下埋在腿上,头发散落不知觉,脑子里还是混浊一片,但是心里清楚地明白,有个人回来了。 两天的时间里世界变了个样。 那么她要怎么适应? 在北非的大地上,一个非洲向导指着夜空对她说:“你看每一颗星星都是单独存在的,独自发光发亮,像我们每一个人一样。” 当时她带的机器拍不出这种浩瀚星空的感觉,她就和周围队里的人一样,坐在地上抬头仰望,大家都停止了嬉笑打闹,似乎都在想着些什么。 至于她当时想的是什么,早就忘记了,哪里还想起那么多。 过了不久,门口响起敲门声,余韶不想去开门,而门外的人等了半天等不到开门,又很耐心地敲了三下。 没有直接踹门,耐心见长。 似乎过了一个多小时,外面一点动静都没有了,人好像走了。 她揉了揉有些肿胀发疼的眼睛,扶着床站起来,坐久了腿有些麻,站着缓了片刻,才极为不自然地朝门口走去。 手握上门柄的时候,她有些犹豫。 想了想还是反锁比较安全,然而手自然地往右拧,啪嗒,门开了,淡淡的烟味顺着门逢飘进来。余韶反应过来刚想关上,然而一股力量压制着往相反的方向拉,一个瘦小的女人自然比不过一个成年男人的臂力,两股力量就这样牵制着,余韶撑不住,先放了手。 然后,门被拉开了。 陆容时高大的身体站在门口,神情隐在背光的阴影里。嘴里还含着一根抽了大半的烟,烟尾处有橙黄的火光。 他在盯着她,眼底波浪翻滚奔涌,蓄势而来。因为身高差距,他微微低下腰。 余韶低头,看见他的左手提着一个白色小袋子,口袋里呈四角形微微鼓起,她猜那是烟盒。 “你来干什么” 声音闷闷的,听不清喜怒。 “买了感冒药,如果不舒服,就喝点热水和清淡的粥,然后再把药吃了。不要熬夜,窗也不要关得死紧,开一点儿通风。睡觉时不要把头都埋在被子里,空调温度也不要调太低。” 低沉的声音在头顶上方蔓延开,余韶似乎感受到男人呼出的热气。 “……哦。” “夜里会有降温,明天要穿厚一些,裙子留到天气回暖了再穿。” 喋喋不休唠唠叨叨,从来没见过这个人这么多话。 “还有事吗?” 话匣子好像又收起来一样,许久不见人回应。 突然觉得有些不耐烦,她后退一步,抬起头看他,陆容时的眼眸暗沉,黑曜不见底。 嘴里的烟头还在慢慢地烧,烧烬的烟灰掉落在脚边,还是当年在学校假山旁边那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余韶突然觉得自己老了,至少心境不一样了,只想捧着杯茶躺在摇椅上,除了睡觉,什么都不想。 烟头的火光随着呼吸一亮一暗,他也不伸手去扶,就这么任由它自燃自灭。 早就被强令戒掉了。 余韶尽量不去看浮着青灰的烟,也尽量假装空气清新。但最后还是忍无可忍,伸手一把把他嘴里的烟扯下来,也不管烟头正对着手心,有些生气:“你不知道这里不允许吸烟吗?” 陆容时笑了,“谁说的?” “我说的。” “好,那我不吸了。” “哪儿来的?” “什么?” “烟。” “买的。” “我知道。” “买药的时候顺便买的。” “药店只有戒烟糖。” “……只有这一次,”陆容时弯下腰,与她平视,声音里隐约带了轻松的笑意,“阿韶,你管得好多啊。” 余韶不回避,直直地看着他。 “陆容时,” “嗯?” “没用的。” “我不信啊,还是得试试。” “有必要吗?” “阿韶,我是一个心胸外科医生。” …… 全是没有意义的废话,有些话还是要挑明了讲。 “陆容时,就这样吧。” 不要再痛苦地纠缠了,不要再有联系了,什么曾经都忘掉吧。 陆容时还是笑着,拉过她的手,拂净手心的烟灰,余韶想挣脱,他已经把白色袋子放到手里。 “阿韶,我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关上门,她提着袋子怔怔地站在门口。 地上的烟灰和空气里淡淡的烟味证明了刚才发生的一切的真实性。 来势迅猛,无法应对。 男人的话还离开前的话还清晰地响在耳边,整个屋子里似乎都是那个人侵略性的味道。 “余韶,我不信命的。” 喉咙干渴,有困意但睡不着,心情消沉抑郁不见消。 药。 她的药还没吃完,封在临市的床头柜里。 医生说她已经痊愈,可是她还想吃那些能使人睡得昏沉一夜无梦的药片。 哭也不怕,但是她没有拿来。 医生说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再吃了,但是现在似乎就是万不得已的时候。 1102室。 陆容时放下电话,打开落地窗,靠着阳台,目光深远。 从国外回来,手续还没办好,他还没正式上任,院长批准了他的请假延迟要求。 她变了很多,以前红红润润的脸蛋都变尖了不少,不笑了,唇色泛白,很瘦。全身都是刺,提防着不让人靠近。喜欢裙子,但是不经常穿。 他心里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满满的心疼。 操! 手自然地往裤袋里摸索,里面空空的,烟盒早就被人收走了。 吸烟这种事,和骑自行车一样,再怎么久不做,还是一样的熟练自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