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林大夫后,虽然心绪有些复杂,萧晴还是告诫自己,别被这个男人的苦肉计给骗了,眼下还是老爸的病要紧,该干啥干啥吧。打定主意,她开始寻找自己的衣物,发现应该是被送来的匆忙,她兜里一分钱都没带,向护士借了点钱,打车回家,肚子里已经饿的咕咕叫了,打开冰箱发现里面除了有几瓶矿泉水外和一包吃的只剩一片的面包片,空空如也,想想自己这几天一直吃外卖,都没怎么做过饭,她叹了口气,找到自己的手机,只能先下单叫个外卖了,先对付一口然后再想怎么做饭,这几年萧晴在国外,除了汉堡还是汉堡,实在嘴馋了就到中国餐馆去吃一次,在萧晴美国的家里,她只做过鸡蛋炒西红柿这个纯素菜,想了想她在手机软件上下单买了些番茄、鸡蛋、土豆、米、面、油、调料等食材和卫生纸等生活必须品,又下单买了些做饭的锅、碗、瓢、勺之类的家伙事儿,然后咬着唯一的一片面包坐等外卖送饭,时间一点点的流逝着,终于听到门铃响了,她以为送餐的到了,兴冲冲地过去开门,门外站的居然是她弟弟小雨。小雨背着个大大的双肩背书包,手里还拎着个布兜子,里面鼓鼓囊囊的像是装着什么东西。
“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在学校吗,妈怎么想起来让你来了?”看见弟弟出现在门口,她转身就回到沙发上坐着继续啃起面包,她的第一个感觉就是,老妈是不是听见了什么风声,自从五年前自己出了那事儿之后,母亲似乎对自己很加了点小心,总是会默不作声的找个理由,到她这里看一眼。话说当年自杀时,要不是母亲及时发现,也许她今天就不会坐在这里了。不过好像母女两个现在的关系很奇特,没有过分亲密,也不仇视,总是彬彬有礼,萧晴觉得与母亲的关系仿佛总也亲近不起来。
“嗨,姐,这不是咱妈说这几天右眼老跳,说惦记着你刚回国,怕你吃的不习惯,让我给你带的鸡汤和你爱吃的鱼片粥。说看你最近脸色不好,特意煲的黑鱼粥给你补补。还说让我在这里住两天。哎,姐你尝尝啊,老妈真的偏心,这粥煲了两小时,放了葱花和鸡蛋,可香了,还不让我吃,你说妈是不是偏心。”弟弟十分狗腿地从布袋里掏出饭盒,打开其中一个的盖子举着炫耀着。
“住这里,那你上学怎么办?”萧晴翻了翻白眼重新坐直身子,声音立刻提了上来。老妈这安排的有点莫名其妙啊,前一秒她还感动得想抱着老弟亲一下,下一秒她的心就凉了半截,大小伙子,住这里,不会是母后派来监视自己的吧。
“没事儿,我们学校离这儿很近的。姐,快尝尝这鱼片粥,老妈特意去菜市场买的鲜鱼,出锅的时候可香了,我都捞不上吃!包里有勺子,你先舀口尝尝。”说着就把香喷喷的粥举到了萧晴嘴边上。
萧晴无奈只得拿勺子舀了口粥送到嘴里边,尝了一下。
“哎,你这手是怎么回事儿啊,姐你今天这脸也太白了点吧。对了,你身上怎么这么大药味啊?还有医院的消毒水味。”小雨眼尖,鼻子也灵,一下就觉察出了萧晴身上的不妥之处。萧晴的右手上有刚刚输液造成的淤青,脸也有些浮肿,脸色惨白,眼袋青白,憔悴支离。
“啊,刚从医院回来,有点感冒。挂了点水。”萧晴下意识的将手往身后藏。
“啥,感冒,那你这感冒也好的忒快了,没听到你咳嗽啊?”
小雨上下打量着姐姐,忽然似心有所动般冒出一句话:姐你不会想不开,又自杀吧。
“你胡说什么!”萧晴立刻跳起来,挥手给弟弟的胳膊来了一下。
“你说什么,你……”门开着,罗北笙手里提着一大包食材,愣愣地站在门口。瞪着眼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啪!”装着蔬菜的袋子应声掉在地上。袋子里的鱼掉在地上,鲜活的鱼不停的在地上扭动着身体,作垂死的挣扎。
“姐,他……他怎么在这儿。”小雨一时语塞,举着饭盒愣在那里。
“北笙哥……你们不是离婚了吗。你……你怎么在这儿啊?”小雨指指罗北笙又看了看姐姐。
“小雨,你刚才说自杀是怎么回事?”罗北笙紧张的脸通红,过来一把抓住小雨的肩膀,双眼通红紧盯着眼前的少年。
“告诉我,五年前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姐到底出了什么事。小雨告诉我。”
“小雨,你要敢说,以后我就不是你姐了”。萧晴瞪着弟弟的眼睛,示意他别胡说。
“我,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五年前,妈和爸把我姐从外边接回来,我姐就有点不好了,整日不吃不喝不睡,眼神也不大对了,后来有一天,我妈接我放学回来,发现我姐吃了一瓶安眠药,后来救回来以后,没多久我姐就出国了。我也不知道我姐出了什么事。他们大人都是避着我的。”
“那是什么时候,小雨想想,求你了。死也让姐夫做个明白鬼吧。”罗北笙恳切地注视着小雨,双手握着小雨的肩膀道。
“我,我真不大记得了,好像大概是个夏天,我就记得这些,其实我姐之前还挺高兴的,说有什么事儿要告诉你。姐,你别打我,我……我就知道这些,真的,我发誓。真的。”小雨看着他姐用犀利的眼神看着他,连忙举起右手三根手指做了个起誓的动作。
“萧晴,告诉我,那年到底发生了什么。”罗北笙又转而抓住萧晴的手。
“你俩人先聊着,姐我先回去了,我想起来,我得回学校了,我走了。”萧家老弟知道再在这里待着要被牵连到,一缩脖子连忙撤了。临走还带上了门。
“你放开,你不配。”只一句话,萧晴就红了眼圈。想起那年的遭遇,他和那个长发女人相依相偎的背影。她就有点上头。记忆如过电一般闪回,浑身不由自主的哆嗦了起来。大脑不受控的又开始炸裂着疼起来。萧晴抱着头哭倒在沙发里。
面前的男人当年的话在脑海中回响:“我们分手吧,我们都要冷静冷静,我累了。”
“你走……,你不走,我走。”她看着站在面前的罗北笙说,见罗某人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她无奈地挺身站起来,走回卧室,重重地关上门颓然地倒在床上,眼泪夺眶而出,留下门外一脸茫然的罗北笙。
稍倾,罗北笙走到门前道:“晴,我错了,虽然我不知道我做了什么,但是请你息怒,别气坏了身子。”突然他似乎想起什么似的,转身来到客厅茶几前,低头拿起躺倒在桌上的那个印着外文药名的药瓶子,看了一眼,皱了皱眉,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打过去。
“秦大夫,不好意思有个事麻烦你,我这有个药,是国外产的,你有海外背景,认识的人多,给我查查是治疗什么的。我马上就把药瓶拍了照片发给你。谢谢了。” 秦大夫是他同院的医生,与他相熟。
图片发过去,不久就有了回音。
“这药是美国产的吧,谁吃的?”
“啊,这是我家一个亲戚吃的。想看看有没有副作用,这是治什么病的。”
“是治疗抑郁症的药,这药有治疗抑郁和焦虑的作用。也治疗失眠。你家这亲戚病的可不轻啊。他这药应该吃了有一阵子了,最近身边最好有人时刻注意一下病人的情绪变化。你这亲戚吃多久了,有没有过自杀症状……,一般情况下,这类患者多有自杀的情况。喂,北笙,你在听吗!?”罗北笙直接愣在那里,瞬间红了眼眶,心里想着:晴,我到底做了什么错事,害得你生了这么重的病,跑到国外躲着我。
“叮咚”门铃响了,“师兄我先挂了”,他擦了擦眼睛,过去开门。是送外卖的,这才想起萧晴好像一天都没有吃东西。于是端着吃食走到卧室门口,大声说:晴晴,出来吃饭了,那个,你不愿见我,我走就是了,外卖我给你放门口桌上了,你趁热吃啊。
说完了走出门,关好,沮丧地走回自己的家。
这边,萧晴在床上躺着翻来覆去气愤难耐,过了一会儿,冷静下来,听到外面罗北笙的声音,心头火起:不知道老娘不想见你吗。后来又听到外边罗北笙的关门声和隔壁的开门声,确认他出了门这才从卧室走出来,出了卧室门,看到桌上的外卖,以及弟弟留在茶几上的鸡汤和鱼片粥,于是赶紧找了副筷子走到茶几边端起粥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母亲煮的鱼片粥很香,萧晴会不自觉的与罗北笙平时做的相比,母亲做的偏清淡,火候不到位,鱼片也碎,还放了点鸡精,罗北笙知道她不喜欢鸡精和腥气味,腌鱼片时会放些胡椒粉,米也会事先泡过,所以煮出来的粥很软烂香甜,鱼片还清甜、鱼肉质地Q弹,入腹熨帖舒服,入口即化,想到这里,萧晴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人家渣完了你,你还惦记他。拿过外卖准备吃上两口,今天点的是兰州拉面,面已经坨了,胡乱吃了几口,再次回到床上,仰头看着天花板发呆,在想他俩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弄成今天这个样子的,想当初他们也曾有过美好的时光,虽然贫穷但却过得很快乐。
那时她刚毕业那会,毕业于京大的她原来可以留在学校任教的,但那会家里父母亲身体都不好,弟弟也年幼,加上那阵子她刚失恋,这位“准前男友”是大学大二时,一次联谊会时认识的同校的法律系的一位同乡兼学长叫曹黎明,大她一届,家在北苑,是盛海市的郊区县,阳光帅气,举止端方,风度翩翩,办事靠谱周到,这次是萧晴主动,当然也是她先心动的,萧晴是大三表白的,原因是萧晴觉得不能一直暗恋下去,所以表白的,但不知为何,此人一直没有明确回应,后来两人像好朋友一样处过一阵子,一起打打闹闹,一起吃吃喝喝,经常一起看看电影,一起参加社团活动,萧晴一向爽快磊落,倒也没放在心上,后来曹黎明毕业分配回了原籍,据说在政法口工作,两人就没了联系,之后萧晴也给他写过几封信,但都石沉大海,但临到萧晴大四毕业,此人突然发来一封信,信是用笔记本上的纸撕下来写成的,潦潦草草几行字,只有一页纸,言语不善,大意就是说两人不合适,断了吧,信里有句话:“一别两宽,各生欢喜”,意思无非就是叫她不要再纠缠他。萧晴当时直如晴天霹雳,气的当场就把信撕了,单纯如她,并不明白对方走的是什么路数,既是不合适,为什么不早早说出来,当她是什么,和她玩暧昧吗,还是权衡过利弊后的最终选择,人渣!
其实萧晴在大学时代也是学校的风云人物,思路清晰,口齿伶俐,加上文笔极佳,大学时期稿费收入已经能自给自足,她曾参加过大学的辩论会,还自己炒过股,赚过点小钱,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在大学时也是各个社团争抢的宠儿,相貌虽不惊艳,却属于很耐看哪一挂的,再加上她性格直爽热心,待人诚恳,办事妥帖,平时大大咧咧,爱跟男生论哥们儿,跟女生真诚以待,所以在男生、女生堆儿里都很吃得开,在大学里有很多追求者,许多学长、学弟都会有意无意的接近她,表白明示、暗示的都有,萧晴在这方面的处理却是特别理智,干脆、利落,不管是多难缠的人,多热的情话,多么的死缠烂打,她只有一句“抱歉,我对你没感觉。”再说急了,就干脆躲起来减少见面机会,或者把话说开,跟对方说:“我觉得明明白白的告诉你,对我们两人都好,我不喜欢拖拖拉拉,不清不楚,那是对双方不负责任。”当初看上曹黎明,也是机缘巧合,就是单纯觉得他做事热忱,加之人也长得顺眼,是自己喜欢的那一类型,所以她才主动追求,没想到最后成了这么个结果。
这么想着,萧晴多少有些郁郁的,好一阵子提不起做事的兴致,不久萧晴婉拒了导师留校的美意,回到盛海市,在电视台找了份编导的工作,为了方便上下班就在靠近电视台附近租了间两居室的套房,房子是与人合租的,同住的是个在公司上班的白领小姐姐,叫李瑞瑞,人很直爽,也聊得来,后来这位李小姐准备结婚退了租,正好萧晴电视台三个月的实习期结束涨了工资,加上她平时就兼职写稿、做文案赚些外快,手头还算宽裕。所以索性租下了整个两居室,简单的给房子做了个简单装修,实际上就是刷了刷墙,一间做卧室,一间做书房,书房里铺了厚实的地毯,飘窗前,还让师傅做了个时兴的带储物功能的日式榻榻米,装了升降桌,铺设了大坐垫,一侧放了个从旧货市场淘来的书柜,摆上茶具、零食、靠垫和自己常看的图书,作为自己平时休息放空的地方,倒也舒适惬意的。因是单身独居,萧晴还特意从父亲那儿借了双平时不大穿的半旧皮鞋扔在家门口。
这天,单位的活动搞得晚了点,结束时已经是11点了,没有公交车了,萧晴只好打了一辆出租车回自己的住的小区,出租车在小区门口停了下来,下了车,从小区门口到自己的住处有一段很狭长的林荫道,靠右边的一侧是高墙,墙外是另一个小区,林荫道边只有左侧有几盏路灯,路灯半明半暗的,闪烁着悠悠的黄色光晕,这条路平时就很少人走,因为路灯相隔很远,路又窄,萧晴转到这条路才发现有点吓人,而且一进入这条路就觉得后头有个人总是跟着自己,自己快走,那人也快,自己慢走,后头的人也慢走,自从高中时经历了那次“路遇流氓事件”,她就有了警惕性,高中毕业前夕还自费去学了散打,不过那个散打教练也说过,作为女人真要是碰上那种穷凶极恶的坏人,她那三脚猫的功夫是没用的,所以从那之后,包里一直带着一把改锥,于是手伸进挎包里摸索着,糟糕!没带。
为了掩饰紧张心情,萧晴开始哼歌,从“小白船”唱到“蓝蓝的天上白云飘”,从心里往外的冒冷汗,最近她被借调到法制栏目,跑市里的政法口,看卷宗时,留意到好几个强奸案,大多都是凶手尾随受害人到僻静处欲行不轨,状况极其惨烈,她这才明白当初父母为什么那么害怕,也知道当初自己有多傻,要是当初那人带个凶器,她就把小命给交代了,偷眼看看旁边路灯下的影子,发现后边的人好像还在,走到拐角处时,萧晴硬着头皮抡起挎包拼命朝后边的人砸去。
“哎,别打,是我,是我,萧晴。”萧晴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声音十分熟悉,定睛看去,见一个高个子的小伙子羞怯地站在那里,他用手架着她的手,是他,罗北笙。他面容温煦的微笑着,站在那里不动。五官在路灯的照射下,透着些温润的柔光。
“你?”萧晴直接愣在那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面前的人竟然是他。眼前的人似乎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弱不禁风的白衣少年。个子长高了点,虽然依旧瘦瘦的,但脸上的五官更有阳刚之气了。借着昏暗的路灯萧晴能看到罗北笙穿着件还算合身的灰色灯芯绒夹克,背着个黑色的挎包,依然是那么玉树临风,卓尔不群。
萧晴上下打量起面前的少年,泄气道:“是你啊,吓死我了,我腿都吓软了。知道吗,我兜里原来有把刀的,这要是捅了你可怎么办啊!”萧晴挥拳欲揍,被罗北笙闪身笑着躲过去,于是又左手一个巴掌奔罗北笙的面门过来了。临到巴掌挥到脸上,想到这家伙不声不响的失踪五年,现在突然冒出来,太让人来气了,于是失去了打人的欲望,甩头朝前走去。
罗北笙没料到萧晴有这样的反应。贱兮兮地急忙跟了上来道:“哎,别走啊,萧晴,怎么不打了。”这人还真有点“贱气”在身上的。
“打什么啊,我他妈算你什么人啊,你怎么样轮得上我说三道四吗,再说,您大少爷是高才生,我不值一提,当然我们高一二班的48个同学也不值一提,我们都不配和你做同学是吧,你高二下半学期一结束,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消失不见,我问了所有和你相熟的同学、老师,没人知道你去了哪里,对了有知道的,就是不告诉我对吧!”事实上,萧晴知道有一个人肯定知道罗北笙去了那里,那就是班主任罗老师,从那年罗爸爸来学校找罗老师那次,她就疑心,罗老师的那句“叔”叫的太过自然亲近,叫叔的语气不象是一般家长,再加上他们都姓罗,让她确定他们一定是亲戚,所以罗北笙消失后,她第一时间就找到罗老师那里,出乎她的预料,罗老师很决绝的回应道:我不知道他去了哪儿,而且就是知道也不会告诉你的,萧晴同学你回去吧,他的情况,你帮不了他的,这事儿必须他自己扛过去才行。他回原籍老家去了,具体在哪儿,我想还是不告诉你的好,有缘他日自会相见的。
想起往事,萧晴接着说道:“哪我们算什么,所有帮助过你的同学又算什么,这么多年,你在哪儿,做什么没人知道。我们不是那种泛泛之交的同学,不知道你出了什么事,只知道你突然地就消失不见了,连你家也搬走了。”
“是啊,凑巧了,我上大学那年赶上我外公学校里分房子,所以,我家就搬走了,现在住柳泉小区那片,哎,好像你们家也搬家了。我回来时去找过你,你们邻居说你们搬家了。”罗北笙有些心虚悠悠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