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满是凌乱的脚步声、马蹄声、呐喊声、铁器撞击声,额头上的痛感刺得脑仁阵阵发抽,温热的液体带着腥味顺着右前额滑落,迷到眼睑上,萧若男恍然中恢复了意识。 睁开眼的第一幕,她看见一群手持利刃的古装男子拼杀在一起。不,确切的说,是四五个人正在围杀一个人。 刀光剑影,血溅三尺。仿佛是古装片里的逼杀场景,又像是一场荒诞而又真实的梦境。 我这是在哪里? 那个女匪真是不要命…… 土制雷|管应该炸不到其他人了吧? 我殉职了吗? 还是…… 萧若男颤颤巍巍的站起来,迷茫的看着眼前这群怪人的厮杀,抹了抹迷住眼的温热液体,抬手间却带响了金属鳞片的哗哗声。 “我身上穿的是什么?” 萧若男来不及惊讶,臂甲的摩擦声已经吸引了那个被围杀的少年。那少年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看向她的瞬间,脸上一阵惊喜,却又立马焦虑,发狂似的朝她奔过来,声嘶竭力般的吼着:“女公子,快跑!跑!” “是叫我吗?”萧若男一脸茫然地看着那个少年,脚下却并没有要动的意思。 我应该已经死了吧?就算土制雷|管的威力再不济,这般贴身一炸,绝无可能再存活的吧。再说,活着的人,也不会做这样古怪的梦。这里的一切都是梦而已,关我何事。 萧若男冷眼看着这梦境,看着那少年转身朝她奔过来的时候,背心大露,被人一枪捅了个窟窿,随后另外的人跟上,又补了几刀。 那少年扑倒在地,却依旧朝着她的方向爬了几下,眼神至始至终透着不甘,口型还停留在刚才那个“跑”字上。 “好一个真实的梦啊。”萧若男又一次抹了抹迷住眼睑的黏稠。与此同时,一个高大的黑影率先逼了过来。 “哎,大兄,这小娘子竟然没摔死!”身裹皮甲的壮硕男子向余人招了招手,近到五步开外的位置却停了下来,摆出了防备的姿势,“大兄,要不是老三那一箭射了马,咱们今儿个说不得都要交待在这个小贱人手里。” 萧若男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却明显感受到对方的不友善。 “二兄,这小娘子刚才那一下摔得可狠,你看她站都站不稳了。”随后跟上来一人,亦在五步开外的另一侧站定,隐隐有包夹之势,“幸好大兄不信刘表那厮,留下咱们在这里接应,否认咱们段家就是灭顶之灾。” “刘表那个贼厮,我早料到那是鸿门宴!”衣冠华贵,却又满身尘土的中年男子赶上来,得意洋洋,“不过我还真没算到,萧家的这位女公子,竟然还留了后手,帮着刘表那贼厮在城外截杀我。” “信息量好大,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梦!”萧若男依旧原地不动,纵然迷茫更甚,却本能的心下防御。 “呵呵,据说这女公子可是当年先帝亲封的粉侯哟。今日看来,果真名不虚传。”似褒实贬的嘲笑,从那位大兄的口中说出来,比先前更多了一份淫邪,“三弟刚才那一箭射的好!射人先射马,看她摔得这个迷糊样。二位贤弟,你们看看,这个小娘子,此刻糊涂半醒,都已经不知进退了。同适才那凌厉的杀人模样比起来,是不是别有风味,哈哈哈。” “大兄说得不错。先帝荒唐,封的侯也荒唐。不过咱们兄弟倒是福气不错,今儿个可以尝尝这破天荒的女侯爷的味道,哈哈哈。”应该是老二,将单刀插到土中,嘴里还骂骂咧咧,“小贱人也不自己掂量掂量,胆敢寥寥数骑截杀大兄,这便让你有来无回!” 话音才落,人影便不由分说靠上来,双手径自往萧若男胸口抓去。 “shit!姑奶奶死都不能死个清净!”萧若男心里骂了一句,然后就顺着那汉子抓过来的双手,直接一缠,一扣,一拉,下腰拱肩,瞬间把人从肩上摔了出去。 “嘭”的一声闷响,人高马大的汉子被摔了个仰面八叉。 在所有人惊愕的表情中,萧若男连发式的出击,身子往前一靠,一把将那人的头颅搂进胸膛,双手勒住脖颈,左右一拧。 “咔嚓”一声,清脆利落,一抹殷红便顺着那汉子的嘴角流了下来。 “二兄!” “二弟!” “二当家!” 余人齐齐惊呼了一声,却无法阻止一条人命的顷刻流逝。 “什么破东西,穿这么重,都赶上当初的越野负重了。”萧若男胸口起伏,不断喘着粗气,想要扯掉身上的累赘,却又不知如何下手,“好累,这他妈什么鸟东西,这般不方便。” “你竟然杀了二兄!”老三第一个回过神,然后就提刀冲了上来,“还我二兄命来!” 刀锋逼近,寒光映人。 萧若男的大脑本能的发出危险信号:躲开,不然会死!她忽然无视了先前已然得出的死亡结论,选择了职业式的应对。 杀!凡是威胁性命的一切因素,必先清除。 凝神以对,然后在两人贴近的一刹那,侧身,缠臂,扣腕,回旋。 “嗤”的一声,电光火石间,老三的肘被扭曲了角度,刀刃正好割破了自己的喉咙。他渐渐失神的双眼瞪得大大,不敢置信的任由身体瘫软滑落。 “三弟!啊——”疯狂的吼声传来,是滔天的恨意,“一起上,剁碎了这个小贱人!” 剩余的两个看似跟班的汉子抡刀砍来,而那位大兄随后挺枪|刺来。 萧若男勉力维持着身体的灵动,咬着牙将速度提升到最快,闪过了两把刀,却还是被枪杆扫到了腿弯。她单膝一曲,撑不住往地上一跪,却是顺势身体往边上一滚,就地抓了一把沙土,扬臂一洒,正好是两个家丁的眼睛。 “啊,我的眼睛!” 瞬间之变,攻防易位。 萧若男随意拾起一把刀,赶步近身,便朝着两人的脖子上一抹,再度收割人命。 “啊——去死!” 那大兄已经疯狂。眼睁睁看着大好局面失了掌控,二位胞弟和家丁短短片刻悉数丧命,再也不存理智,一顿狂抡乱刺。 萧若男左躲右闪,心中十分不满意现在的身体状况。来不及咒骂的时候,就已经本能的用刀架住了下压的枪身。 “啊——我要你死!”又是一阵狂吼,那汉子竟是蛮力爆发,推着萧若男连连后退,“还我兄弟命来!” 对方再施一份力,萧若男竟然支撑不住,被那人推压倒地。她狼狈躲过长|枪,长|枪|刺进身后的树墩里。那人又欺身扑上,终于将萧若男扑倒在身下,双手死死掐住她的脖子,不死不休。 窒息的感觉袭来,萧若男却没有任何的放弃。竭力挣扎的双手在周身乱摸,像是摸到了一个箭壶,里面尚有几枝箭镞。她毫不犹豫抓出一枝,狠狠扎在男人的手臂上。 “啊!”男人吃痛松了一下劲。 萧若男抓住机会腰腹一挺,屈膝朝他胯|下一顶。 “嗷——”男人又是一声痛呼,完全松了手劲。 不等对方回神,萧若男已经一手拉住他的前襟,将人拉倒在自己身上,绕过一臂将他头颅死死贴住自己胸口,另一手握着先前那枝箭镞,狠狠扎向了他的颈动脉。 一下,两下,三下……搏命中的萧若男不记得自己究竟扎下了多少箭,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每一箭都扎对了要害。她只觉得男子被她捂在自己胸口的头颅渐渐不再挣扎,而那具身躯也终于渐渐软垮。直至身上的躯体再也不曾动弹,她才松开了手里的箭镞。 “呼。”萧若男深深呼出口气,终于也松弛了浑身的肌肉,却再也没有余力推开压在身上的尸体,只是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静躺着恢复一些体力。 只是当她静下来的时候,头脑又抽疯似的痛了起来,脑中竟是走马灯似的闪出了诸多影像。 萧凌、东汉、萧氏、女侯、荆州、宗贼、截杀、遇伏…… “啊——” 片刻之后,纵使一贯冷静的萧若男,也终于禁不住尖叫了一声。 她奋力推开了身上的尸体,浑身浴血的支起半身,然后低头审视了自己的衣甲,竟是一件鱼鳞甲。她神色愕然,又急急捋起左臂袖甲,露出一截白玉般的臂膀,丝毫不见记忆中那道深可见骨的疤痕。又将沾满鲜血的双手伸到眼前,上面虽有薄茧,却远远不及地狱式训练留下的厚实,更甚是右手食指处,再没有经常扣动扳机留下的痕迹。 啊!啊!啊! 这不是我的身体,这也不是我的手! 我是谁?我是萧凌?我是萧若男?我是谁! 陷入混乱的萧若男很想放声大叫,然而此刻她一点声音都发不出,只觉得有更多的记忆涌入脑中,堵得胸口酸闷。 “我……还活着吧。”萧若男重新瘫倒在地上,四仰八叉的望着天空,忽然轻笑了起来,“呵呵,真有意思,我竟然遇到了传说中的穿越,我竟然要当做别人活下去啦……” 她就这样静静的躺着,接收着原主留下的记忆,却不知梦幻真假。 远处隐隐传来马蹄声,听声音大概有个十余骑,正朝自己这边赶来。萧若男没有来得及起身看,就听到一人大吼了一声。 “山阳刘磐在此!恶贼休得欺人!”马背上一员武将铁枪玄甲,飞驰而来。当他看到颤颤巍巍站起来的萧若男和周边一地的尸体时,脸上的表情瞬间喜了喜,但立马又在眉眼间布上了后怕与担忧。 作为荆州刺史刘表的从子,刘磐此次受命协助萧家的一双儿女在外围截杀漏网的“宗贼”首领,没想到走脱了段氏的老大段荣,更没想到女公子竟是寥寥数骑追去。而眼下场景看来,对方或是埋下了接应的人马,两边刚刚经历了一场血战。 “女公子!”又喜又忧的刘磐连忙翻身下马,急步冲到了萧若男面前。细看之下,才发现眼前人浑身是血,额头上磕破了好深一个口子,还在汩汩渗着鲜血,一双漆黑的眸子不同于往日的明媚,正迷茫地望着自己。 刘磐心头猛然一抽,连忙将人搀稳,继而关切地问道:“女公子,可伤的重?” 萧若男直愣愣盯着刘磐,过了许久,才生硬的开口说道:“固安,你来了啊。我没大碍,只是头有点晕。” 她借着刘磐的搀扶稳稳了身形,轻叹了一口气,“段氏三贼都已被我诛杀。只是阿楠他们……这次是我鲁莽了。” “女公子勿要这般说。”刘磐心中有些疑惑,女公子和之前的说话习惯似乎有些出入,但看着满身血迹的女公子,于心不忍,一个抱拳歉道:“是磐支援来迟,叫女公子受了伤。” “我没事,歇一会便好。”萧若男说完这句,便不再开口。她还没有完全消化原主留下的信息,生怕说错了什么。只是寻了边上一块大青石,倚靠着坐了下来,然后闭目养神。 “如此胡坐不雅,全然失了平素的仪容,女公子定是伤困至极。想来适才必定凶险无常。”刘磐心中涩然,转身走远了几步,对一个家将说道:“快去告知小侯爷,就说女公子找到了,请他立马来接人。” 萧若男闭着眼睛,也不去理睬刘磐如何善后,只慢慢整理着满脑子的信息。此时的她已然慢慢接受这个身体原有的部分记忆。虽然这会儿还是额头抽痛,思维混乱,但是好歹也知道了眼下所处何年,身卷何事。 时值东汉初平元年(公元190年),关东群雄不久前联军讨伐太师董卓,乱世刚刚拉开了帷幕。 此时已经四月,刘表领了空头的荆州刺史,单骑赴任。面对乱而无治的荆襄之地,他采用了中庐县人蒯良、蒯越兄弟的建议,诱请宗贼首领,在宜城来了一场宏大的鸿门宴。 而这具身体所在的萧家,从没在汉末三国历史上留下任何资料的家族,竟在这出大戏里充当了不可或缺的助力。 前些日子众人定下计谋,却是这少女留了后手。她提出不能孤注一掷,须在城外半里处要道口,再伏精兵,定要一个不留。 这少女,竟有如此高的话语权。 刘表单骑入荆州,手下除了长子刘琦和从子刘磐外,连个奴仆都没带。精兵何来,自然都是蒯家和萧家的食客、私兵。 蒯家城内诱杀,萧家城外截杀,好一个斩草除根的大谋划。 只叹天有不测风云,硬是走漏了一个宗主,华容段宏。深知此中利害的萧凌,岂容纵虎归山,当即单骑追去,只跟了两个亲卫。 也算是命中大劫,亦或是天妒英才,自负勇武的奇女子,却遭遇段宏留下的接应人马。双方一顿冲杀,却叫段家老三冷箭射中了坐骑,坠马魂消。 一股不甘的情绪从心头袭来,萧若男竟是忍不住落下泪来,“萧凌,这便是你的不甘吗?呵呵,咱们可真有点像呢。”她轻轻笑了起来,下一刻,却坚定了目光,心里念了一句,“从今往后,你的传奇,便由我来续写吧。”(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