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凌的不请自入,让屋内的气氛顿时凝了凝。 只见屋内跪着两人,一人仰首期待,一人垂首伏地。 仰首期待的自然就是萧睿,他似看到救星一般,脸上的欣喜呼之欲出。而垂首伏地的那个,此时虽然看不见面容,但萧凌已然对他充满了兴趣。 魏延,字文长,荆州义阳人。原本的三国历史中,他是蜀汉名将,智勇双全,勇冠三军,深得刘备信任。刘备称王后受封汉中太守,后诸葛亮北伐,任征西大将军,曾向诸葛亮提出著名的奇袭长安“子午谷之计”,但遭向来谨慎的诸葛亮反对。魏延为人孤高,深明大义,多立战功,在后期尤其为诸葛亮所倚重。但因功高震主,引起诸葛亮猜忌与不满,诸葛亮便一直想要除掉魏延,后费祎和朝廷出卖魏延,勾结与魏延不满的杨仪,杨仪篡夺|权力,诬陷魏延谋反,并派马岱诛杀魏延九族,一代名将最后成为悲剧。 然而在这一世,魏延还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小子。虽然已经隐隐有将才,但离名将之路还很远。而萧凌也自认,既然人到了自己手下,那就不会再让那种争权夺利的悲剧发生。 这些信息和念头在脑中快速的闪过,萧凌的目光转回到了书案后跪坐的中年男子身上。只见那人三四十岁之间,身穿青色儒服,头戴进贤冠,面相雍容方正,气质敦厚文雅,正以惊讶的表情看着进来人。 “此人便是原主的便宜父亲,酇宁侯萧岱了吧。”萧凌看着上首的男人,躬身而拜,“阿父,女儿不孝,教你受惊了。” 萧岱的惊讶只是一瞬,很快就露出了淡淡的笑意,似乎很待见这个女儿。萧睿察言观色,及时出声求援,“阿姐,你快跟阿父说,不要责罚文长!” 萧凌微微一笑,抬眼望着已经起身的男人,笑吟吟说道:“阿父,此次是女儿贪功冒进,并非阿弟和文长的错。你若要罚,便连我一并罚了。”说道最后,还略微带了些撒娇的味道。 “哎呀,你说这些做什么?我又不是真的要罚他们,我是要让他们长长记性!”萧岱就像换了个人似的,急匆匆从书案后转出来,一下子就拉住了萧凌的手,关切道:“你不在自己院子里歇息,来这里做什么。来来来,让为父看看你这伤口……哎呦,这伤口这么长,不好好休养,可是要留疤的啊。” 萧凌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实在是无法理解眼前这个男子宠溺女儿的痴态,但却能感受到真心实意的爱护。当下顺势搭上萧岱胳膊,柔柔说道:“阿父勿忧。这伤口看着长,其实并不深,将养些日子便可痊愈,不会留疤的。”说完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少年,笑吟吟道,“阿父,今日一战,阿弟和文长也颇辛苦,就让他们先回去吧。” “那是自然!”萧岱一口应下,却转头看到萧睿如获大赦的表情,又立马装出生气模样,轻骂道:“今日看在你阿姐的面上,就饶了你,还不起来,谢过你阿姐。” “是,多谢阿父,多谢阿姐!”萧睿一骨碌站起来,冲着两人依次行了礼,还不忘朝萧凌眨了眨眼。 “文长,你也起来吧。”萧岱语气平和,“其他人也都不要跪在外面了。” 他说完摆摆手,示意两个少年出去。 “文长,咱们走吧。”萧睿很自然的去拉魏延起身。却不想一拉之下竟是没有拉动,只见魏延忽然抬头望着萧凌,片刻转身面朝她,伏首触地,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女公子大恩,日后旦有吩咐,延自当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萧凌心里想着,这古人倒也重恩义。这么个简单的人情,就将人收服了?她稳稳跨出一步,双手往魏延臂上一托,缓缓将人托起,一脸平静道,“文长无须如此。日后我还有许多地方要仰仗你呢,作为我的亲兵队队率,可不要让我失望哦。” 魏延受宠若惊,只是连连点头,表情十足兴奋。当下又做一礼,随萧睿出了书房。 等到两人出屋,院子里一干人等都散了,萧凌才正了神色,“阿父,后事如何?” 她适才沐浴时想了许多,既然如今入了局,那便不论真假梦幻,也要做出个样子来。回想了一下原主在此之前的记忆,她知道诱杀之后应是说降。此时问起,也是要确认一下,历史究竟偏离了多少。 “来,坐下说。”萧岱见女儿要说正事,便也收敛了心情。他拉着萧凌在几前对坐下来,沉吟道,“诱杀计成,各大宗贼已是一盘散沙,两位蒯先生若是按先前定计运作,此时应是遣人各处招安收编。如此一来,用不了几天,局势便可稳固。” “哦,那襄阳呢?”萧凌循着千年后的认知,知道只有拿下了襄阳,刘表才算是在荆州站稳了脚跟。她不敢肯定一切是否还会按着历史的轨迹发展,试探性的问了句,“不知阿父可知,刘世伯对襄阳做何安排?” “襄阳城自然也会遣人去说降。”萧岱一顿,忽又惊道,“怎么,不妥吗?” 萧凌笑了笑,“并非不妥,而是女儿想知道,刘世伯是派了何人去说降,又以什么理由去说降。”她注视着萧岱,面无表情道,“张虎、陈生这两贼占据着襄阳,手里可有不少兵马。这两人不比本地宗族,在此无牵无挂,若是拒不受降,又当如何?” “这,这我倒是不清楚了。”萧岱皱了下眉,却立马转过了话题,“阿凌,这件事你就不要操心了。你今日孤身追寇,手刃贼首,已经做的够多了。这剩下的事,就交给别人吧。” 他站了起来,顺手拉起萧凌,“我适才听说你伤了,便急匆匆赶了回来,现在还饿着肚子呢。走,陪阿父用膳去。” 萧凌察言观色,知道他应该是有些话不想说。正好自己也是腹中空空,于是不做纠缠,点头嗯了一声。 正当这边侯府中父女俩共享天伦之时,隔了几条街的临时刺史府中,刘表还在同蒯良、蒯越兄弟等人,分析着眼下的局势。 只见蒯越手持竹鞭,指着荆州刺史部的地图向刘表讲解道:“今日一计,共诛宜城、中庐、邔县、鄀县、编县、当阳、华容、临沮八县一并贼首五十五人,其余部曲宗民,越已遣亲信得力之人前往袭取招安。如先前计,诱贼诛首,聚兵附众,南据江陵,北守襄阳,使君才能在南郡站稳脚跟。之后再广施仁义,击强慑弱,传檄所到,荆州方定。” 他顿了顿,将竹鞭往下稍稍移动,在华容县的名字上圈了圈,道:“眼下贝羽扼守华容不出,阻断了南下江陵和东去江夏之路,致使南八县和江夏郡暂不可图。但襄阳却已是孤城一座,正当取之。” 话音才落,坐下刘磐便一个抱拳,请命道,“先生!磐虽不才,却愿身先士卒,替叔父拿下襄阳。还请先生授予妙计,助磐旗开得胜。” “呵呵呵,固安好胆气。”蒯越夸了一句,却并不表态。 刘表微笑着捻了捻须,冲他摆摆手,“今日一场诛杀,虽说有备在先,但也折了一些人马。更何况眼下收拢那些宗贼遗众,还要靠异度先生的那些部曲,哪里还有多余的兵马分与你。” “可是叔父,酇宁候的部曲不是尚有数百人可用么。”刘磐又冲刘表拱手请道,“磐今日同粉侯一并城外截贼,倒也意气相投。我观女公子胸怀磊落,大义为先,以襄阳之事相说,她必会鼎力相助。” “咦,固安这话可有些唐突了。”座下一人出口反对,“殊不闻兵法有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这攻城之法为不得已而为之,与今日埋伏截杀大大不同。即便酇宁侯和刘使君莫逆之交,愿意出借部曲强攻襄阳,然而刘使君又怎能忍心让忠义之士,枉死城下呢?你可知萧家部曲不过三四百众,而襄阳城内却是贼兵数千,如此以少击多,又是攻城之战,与送死何异?” “这……”刘磐被噎了一下。他虽然也知道这个叫庞季的人所言非假,但总有些不服气,便不客气的问道,“既然先生洞若烛火,那必然早有妙计了?” “磐儿,不得无礼。”刘表听出火|药味,及时阻断,“各位稍安勿躁,先听异度先生说完。” 异度是蒯越的字。蒯越点点头,接着讲道:“襄阳城中有贼兵数千倒是不假,但张虎、陈生二贼却不是本地宗贼。他们虽是无所牵挂,可以拼死一搏,但如此一来,对他们有何利益?正所谓,求利予利,各取所需。这二人本是江夏黄巾贼流寇,机缘巧合之下占了襄阳,却不事生产,专事贪暴,在城内可是毫无民心所言。”他一收竹鞭,换了戏谑的口气道,“各位请不要忘记了,襄阳之北便是袁术的地盘——南阳。袁公路虽然现在屯兵鲁阳,兵锋正指京畿。但谁又能料到,他这兵锋不知何时,会突然转头南下呢?” 众人皆是神色一凛。 “张、陈二贼但凡还是明白人,就应该知道眼下的日子,是朝不保夕啊。”蒯越缓缓放下竹鞭,似一副胸有成竹模样,“二人唯有投降使君,以使君荆州刺史之名堂堂正正坐据襄阳,才可使袁术找不到南下平乱的借口,才可在使君的庇护下换得一身富贵荣华。” “是啊,异度先生说得不错,是这个道理。” 坐下众人皆是信服,纷纷点头。 忽然,蒯越脸色肃然,冲刘表拱手道:“使君,越虽不才,但请单骑入襄阳,凭三寸不烂之舌,说张、陈二人以利弊,定教他们举城来投!” “啊?”刘表似乎想不到蒯越竟要亲自去说降,生怕出了什么意外,当即阻断道,“不可,不可。先生乃是大才,身份又显贵,怎可孤身犯险?虽说眼下二贼投降是最好的出路,但若是有个万一呢?先生还是另寻一位口才颇佳之人,去走这一遭吧。” “使君,此言差矣。”蒯越忽然反驳了刘表,继续侃侃而谈,“若不派一分量颇重之人,要如何叫二贼相信使君的诚意?再说,今日诛贼,粉侯一介女流都可孤身追寇,手刃贼首。越堂堂七尺男儿,又怎能空谈坐论,落于人后。若论身份尊贵,难不成粉侯之尊还不如越这一身布衣草莽?” “请使君成全!”他忽的正了神色,对着刘表跪下来,行了个大礼,“使君只需静候佳音,越定当不负所望!” “这……”刘表有些为难,也有些不明白。蒯越这个三十多岁的人,怎么和一个才十六岁的小娘子铆上了劲? 正当他思索之时,坐下又一人拜伏道:“使君,季也愿往!季虽不才,但尚有几分胆气、一张利嘴,愿同异度先生一起,入襄阳,说二贼!” 刘表闻声看去,正是刚才和刘磐辩驳的庞季。这个庞季,虽是旁支,但终究也是襄阳庞氏一族的人,而庞氏乃是襄阳本地的大族,在当地士人、名流中很有号召力。 “原来如此。”刘表忽然想通了一些事,为难的脸色当即收了起来。也朝着两人拱了拱手,“那就有劳二位了。祝二位此去顺利,马到功成!” 众人见一桩谋划落定,都不免心情大好。又议了几个相关招安的话题后,便也散了。 待到众人散去,只剩下刘表和刘琦父子两人。刘表忽然道:“琦儿,明日你亲自去一趟酇宁侯府,探望一下粉侯的伤势,顺便……顺便问一问酇侯的意思。” “父亲,问酇侯什么?”刘琦一愣,见刘表有些怒其不争的望着他,忽然间明白了什么,立马脸上一喜,掩盖不住的雀跃,“阿父!你同意我和阿凌的事了?好!我明日一早就去。” 望着刘琦兴冲冲退去,刘表不禁摇了摇头,而后重重叹了口气。 而与此同时,已经走出刺史府的蒯良,忽然将兄弟拉到墙根,沉沉问道:“异度,大兄问你,你是不是和庞季早就商量好了,要用这说降之法?” “是的,大兄。”蒯越倒是爽快的承认,“这份功劳,自当我亲自去拿。” 蒯良气得要跳脚,“你说得轻巧,但孤身入城,你如何教我安心。若有好歹,我如何同你家人交代?” “大兄,你太稳了。”蒯越忽然转身望着夜空,沉沉道:“正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庞季想要让庞家重回襄阳,我也想替咱们蒯家争一席之地。” “争什么一席之地?”蒯良不解而问。 蒯越只是淡淡笑道:“刘景升主政荆州,自然是要与世族共治。但到底与何人、何姓共治,又岂是坐听天命之事。”他越过兄长而走,走了几步,又转回了头,幽幽道:“大兄,你该清楚。酇宁侯同我们虽有交情,但他对于荆州,始终是一个过客罢了。”(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