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洛在候机厅静坐了半个钟头,才起身离开。刚转过身,戴安和两名保镖立刻迎了上来。他早料到他们会找过来,只朝三人点了点头,跟着回去了。 回的是医院。戴安替他检查了伤口的愈合情况,又新配了几天的药。一切办妥,普洛便与她就此别过,“戴安医生,这几天辛苦你了。希望以后还有机会再见!” 戴安连忙摆手,“别,我可不想再见你了!” 普洛也不再客套,说了声再见,就走了。到了服务台,把一个信封给了护士长,让她转交戴安。 随后,他又让两名保镖载着他去了一趟大使馆。再三感谢了使馆工作人员这几天对纳莎的照顾,以及帮他隐瞒受伤的事情。 最后,去法国外交部求见威尔先生,答谢了他的帮助,留下了保镖,并向他告了辞。威尔先生料想他走得这么急,必定有要事在身,也就不再挽留,只说以后若是遇上麻烦,只管找他。 第二天一早,普洛退了房,刚提着箱子走到酒店门口,正准备拦出租车,路边一辆汽车就冲他猛按喇叭。他探头一看,竟是戴安。快步走到车旁,问:“你怎么来了?” 戴安倾过半个身子,推开了副驾车门,“上车吧,我送你去机场。” “不用麻烦了,我坐出租车就可以,你去上班吧。”普洛谢绝了她的好意。 戴安不容他拒绝,语气很冲地回道:“哪那么多废话,叫你上车就上车。” 普洛无奈,只好上车。刚落座关门,戴安就甩过来一个信封,“我说过我不缺钱,你听不懂吗?”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无关你缺不缺钱。”普洛把信封塞进了储物箱里,执意要她收下。 戴安很不雅地翻了个白眼,一脚油门踩了下去,车子狂飙起来。 很快机场到了,普洛下了车,刚要道谢,戴安竟也跳下车,走到车尾,打开后备箱,取出个行李箱来。 “戴安医生也要出远门吗?”普洛大步走过去,绅士地接过了她的行李。 戴安从口袋里掏出了机票,拿在手里甩了甩,“没错,我跟你同一班飞机去苏黎世。”而后夺回了自己的行李。怎么说,他也是个病患,她怎么好意思让他拎东西。 普洛吃惊,略一沉思,追了上去,“是不是威尔先生拜托了你?” “除了他还能有谁?他听说你的伤还没拆线,怕出意外,就让我随行。等你完全康复,我再回来。” “其实你不用随行,我会跟他解释。” “不必了,反正机票也买了,所有费用都是威尔先生承担,就当是去伯尔尼度假。说起来,我还没去过那里。”戴安自顾自往机场大厅走了进去。 …… 中午时分,两人抵达伯尔尼。普洛先带戴安去了巴贡经营的公寓,让她稍作休息,自己先回一趟家,晚点过来接她去吃饭。 谁知,他前脚刚走,戴安后脚跟了上来,“我反正也不累,陪你一同回去吧,省得你跑来跑去的。” 普洛也不好拒绝,就由着她了。 初到伯尔尼,戴安心情很不错,举着相机,一路拍过去。到钟楼附近时,追着问了好些问题,俨然把他当导游了。 普洛耐着性子一一讲解,可讲着讲着,竟晃了神。曾几何时,他也像这样陪着纳莎从这片风景里走过。他急着逃离巴黎这个伤心地,却没想到,回到伯尔尼所承受的是十倍百倍的痛。 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都留着纳莎的一颦一笑,留着他们相爱的痕迹,一旦思念涌上心头,回忆就会像洪水般泛滥,令他喘不过气来。他紧闭双眼,试图逃避熟悉的画面。然而一张梨花带雨的脸却又浮现在了他的脑海,心里那份挥之不去的内疚与不舍,再度将他推向了后悔的边缘。 不!不能后悔!不能坦白!普洛又将拳头握得死死的。 戴安没听到他的声音,回头一看,他竟然已经落在后头好远。赶紧走回去,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他牢牢握起的拳头,知道他此刻内心如何挣扎不休,便故作轻松地说道:“我快饿疯了,不如我们先吃饭,再回你家?”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令普洛一瞬恍惚。好一会儿才想起,此刻在他身边的已不是纳莎。双眸睁开,手上也松了劲,把矛盾纠结通通压了下去,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好。” 戴安四下一望,看见街对面就是一家西餐厅,擅自做了主,“就去那家吧,坐在外头还能看风景!” …… 看着笑得勉强,味同嚼蜡的某人,戴安无奈地摇了摇头。 昨晚威尔先生请求她陪同普洛回伯尔尼时,她一口回绝了。她是真的不想再见他,不想再掺和进他们的故事。但是搁了电话,心却很不舒服。想起了那天她扮演坏女人,把纳莎赶走的画面。她很内疚,也一度怀疑自己是否做错了。她成全了普洛对纳莎的保护,但同时也伤透了纳莎的心。她突然很想知道纳莎回国后的情况,想知道她会不会跟自己一样选择最极端的方式逃避痛苦。于是,她跟着来了。 她来了,却也再一次引火上身了。 牛排刚上,戴安才嚼了两口,一帮人杀气腾腾地围了过来。为首的是艾,怒气冲冲地跑到了他们跟前,奋力往桌上一拍,“艾丽说你有了外遇要离婚,我还不信,没想到真的带着新欢回来了!” 紧跟在她身后的巴贡,立刻搂住了她的肩头,劝慰起来:“艾,你冷静一点,先听听普洛怎么说!” 普洛一惊,抬眸看向了众人。没等他开口,Hein从人群里挤了出来,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臭小子,我徒弟人呢?” 话音刚落,一贯高冷的房东老太太也着急追问起来:“你们到底怎么了?” “艾说的没错,我要跟她离婚,她回国了。”普洛站了起来,面对着众人,刻意摆出了无所谓的姿态。 冰冷的一句话像是一颗□□投下,立刻引起了众人的不满。 首先冲上来的还是艾,她甩手就是一巴掌,“我们真是错看了你!伪君子!负心汉!”骂完了普洛,突然抓起了桌上的酒杯,向对面的戴安泼了过去,“狐狸精,都是你害的!” 戴安正冷眼旁观,突然被泼了一脸红酒,懵了几秒。随即愤然起身,抓起酒杯,就要泼回去。 普洛上前一步,赶紧抢过了酒杯搁在一旁,又掏出了手帕,一面替她擦着脸,一面对她轻轻摇头。 “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忍了!”戴安重新坐了回去,气呼呼地看着这帮野蛮人。转念一想,他们也是为了纳莎出气,火气消了不少。 普洛转回身去,向着众人深深一鞠躬,“都是我的错,你们怎么对我都可以,但请不要伤害其他人!” 这一幕落在众人眼里,等同火上浇油。Hein一个箭步上去,一把拎起他的领子,挥手就是一拳头。 别看老爷子年事已高,盛怒之下这一拳过去,还是挺生猛的。普洛被他打得失了重心,往餐桌上倒了下去。 戴安忙把人撑起,怒斥起众人来,“想打人也等他伤——” “让他们打,我没事!”普洛抢过了话去,同时抓住戴安的手轻轻一捏。 戴安只好闭嘴。 旁人不知道这一捏是一句无声的请求,只觉得两人在打情骂俏,更看不过眼了。你一言我一语又骂了起来。 普洛始终低眉顺目地站着,任凭他们怎样骂。众人见他连辩驳一句都没有,终于心灰意冷,这才散了。其实,嘴上骂得再难听,都不过逞一时之气,他们心里仍抱着希望,希望普洛能够否认这一切。 众人离去后,普洛再度向戴安道了歉,并赶紧送她回公寓换衣服。回到公寓却遭到了退房。只好去了位置偏远的一家旅馆。 好不容易安顿好了戴安,一身疲累地回了家,房东老太太却拿着租房合同要毁约。 “我立刻搬出去,但剩下的租金您不必退回。纳莎还有很多东西没带走,房子我会一直租下去,请您务必好好保管她的物品。”普洛说到做到,很快上楼整理了一些必需品就走了。 他压根没想到,回到伯尔尼的第一天就这样鸡飞狗跳。他好像得罪了全世界,没有人再给他好脸色。无奈之下,他只好搬去戴安入住的旅馆。顺道买了些食物给她带了过去。 戴安请他进房一起吃,他当然不肯。她硬是把他拉进了门,“你都把我害成这样了,还好意思拒绝我!” 进了屋,戴安泡了两杯茶,塞了一杯给他,而后自顾自吃起东西来,“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来讨伐你!” “我也没想到,大家会这么心疼她!”普洛苦涩地笑了笑,低着头看着手里的茶,却又仿佛看着的是那个她。 “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们的故事?” “我们——” …… 那一天,普洛在戴安房里坐了很久,说的却都是他和纳莎的往事。那天过后,戴安再也不在乎众人怎样对她指指点点,怎样摆臭脸把她拒之门外。她甚至于在遭受谩骂后,厚着脸皮追问别人,普洛到底有多爱纳莎。大家为了气她,自然很乐意把那些事情添油加醋地讲给她听。 戴安听得有滋有味的,心里越发坚信,普洛和纳莎必定会有个好结局。命运也许能够将他们分开,但不可能毁掉这么深厚的感情。 她在伯尔尼只呆了三天,既没能完成威尔先生托付的任务,也没能得知纳莎的近况。因为普洛他回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