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向荣的家在黄河以北,他在外流浪了两年多,赤脚走到了枫城平原。
他是个苦命的娃,爹死娘改嫁,从小由舅舅抚养长大。
舅舅疼他,舅母却容不得他,眼见尹向荣一天天长大,家中口粮紧缺,自己的六个孩子要吃要喝,外甥正是能吃的半大小子,多一口人多了一张嘴,舅母的脸就没有舒展过。
天不假年,恰逢中原遭了水灾,庄稼颗粒无收,原本艰难的日子雪上加霜。
尹向荣的离家出走,只是为了和表弟争夺一个棒子面的窝窝头。
窝窝头是舅舅帮别人家干活挣来的,一共九个,七个孩子一人一个,舅舅看到尹向荣饿得两眼无光、半死不活的样子,便把自己的窝窝头让给了他。
“饿死一个算一个,反正活着都多余!”
舅母不小心看到,她正给全家人盛野菜粥。
二表弟早三口两口吞下了窝窝头,瞪着饿得发绿的眼睛盯着每个人手里的吃的。
尹向荣吃得很小心,右手吃着自己的一个,左手拿着舅舅给的一个。
这个家,就只有舅舅疼他了。
二表弟伸手夺下他左手的窝窝头,飞身向大门外跑去。
尹向荣一愣,随即去追,在大门口的草堆里,看到二表弟已狼吞虎咽对着窝窝头下口。
他扑上去,想从二表弟的嘴里抢回窝窝头,二表弟饿昏了头,到嘴边的吃的怎么再让夺回去——他双手捧着使劲咀嚼吞咽。
尹向荣蛮牛一样将他一拳打翻在地,平素受尽了表弟表妹的欺辱,多一个窝窝头也轮不到他。
两人撕打在大门口,引得屋内的人都跑出来观看。
舅母一看自己的儿子被打,心疼难忍,提了一个木棍上去就打起了尹向荣。
“凭啥打我?是他抢了我的馍!”
尹向荣问得很倔强,也很傻。
从小到大,他挨过的打数都数不过来。
“凭啥?凭你吃我家的喝我家的,我伺候你长大,恩将仇报的白眼狼,还要打我儿,今天我要你好看!”
舅母说着扯过尹向荣,他双手一伸,推倒了舅母,舅母跌在门口的狗舍边,双手沾满狗S。
“好啊,你敢推我,好小子,有出息了,三天不要再吃东西,活活饿死你得了!”
她吼起来,这个家舅母说了算,舅母的话就是圣旨,舅舅站在大门口,叹着气低下了头。
尹向荣咬住了下嘴唇,一扭头跑出了村外。
他一路沿着黄河北岸向南而行,历经夏酷冬寒,跨过黄河浮桥,进入到枫城平原。
......
乔荞听着了尹向荣的讲述,眼睛湿了又湿。
“然后,你就学会了偷窃?”
他垂着头低低说道:“婶子,我饿,不得不这样。”
“跟我回家,娃啊,日子不能再这样过下去了!”
乔荞拉着他的手没有松开,她能想象尹向荣到了晚间蜷缩在桥洞下等待天亮的情景。
一个没有家的人,他的凄凉和悲哀何止是凉薄的黑夜。
尹向荣怔了半天,身上的伤口疼痛难忍,腹中的饥饿折磨得他精神恍惚。
而眼前的这个女人,却救了他。
她慈眉善目的样子,让他无条件地信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