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完正月初七,乔荞带着刘明喜回到了村里。
她是不想回,县医院的大夫一直建议她带着刘明喜去省城大医院治疗。
刘明喜烧瞎的不光是一双眼睛,整个身子体无完肤。
等他完全苏醒过来,他死活都不愿意待在医院。
住一天医院意味着花钱,医药费全都从乔荞的手里出,红星厂的状况刘明喜心知肚明。
乔荞能有多少钱支撑他花钱看病?家里还有一帮娃们等着养活呢!
纱布蒙着眼睛,却蒙不住刘明喜的心。
他在大夫的言谈之间,在乔荞小心翼翼的举动中,知道自己被大火烧得不轻。
全身剧痛,每一寸肌肤都在火辣辣地痛,而眼睛从最初的疼痛到麻木,他觉得自己的心像被堵上了一层冰。
冰是透明的,而他心头的冰不光冰冷,还是黑的。
——无尽的、看不到边的黑暗!
他拒绝上药,拒绝吃饭喝水,用来抵抗乔荞对自己的关心。
最后,乔荞拗不过他,只好办了出院手续。
正月里的大李庄没有往年的热闹,勤快的农民也下地平整庄稼地,村北的东风厂的大烟囱里冒着白烟,预示着厂里旺盛的生产势头。
乔荞老早捎话给家里,刘梅英和王大强来接他们。
拖拉机进了村,人们已得知刘明喜今天出院,不管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探头探脑都来看瞎了的刘明喜是什么光景。
车厢里的刘明喜纱布缠满头和脸,身上裹着军大衣,乔荞面容憔悴,一脸蜡黄,笑容也掩饰不了疲惫不堪。
村长带着几个年轻力壮的男人站在村口,看拖拉机开过来,大声问乔荞:“直接拉他家还是你家?”
乔荞回答:“我家!”
看来,村里人早已操着闲心,议论过刘明喜的将来——谁来照顾他的生活,谁来照料他黑暗了的人生。
拖拉机往河滩方向驶,村长带着一帮人紧跟在后。
到了乔荞家,众人合力将刘明喜抬下车,送到了屋内炕上。
刘招弟早将被褥拆洗一新,专等娘和明喜叔来,刘希望看屋子里人少了,将存着的几颗水果糖放在枕头旁,悄声对刘明喜说道:“明喜叔,我给你存了过年的水果糖,放在枕头边上,你想吃了就吃一颗,可甜了。”
光听刘希望的声音刘明喜已感动不已。
他没有拒绝乔荞将自己拉回她家,他知道自己受了重伤,回到自己的家只能给老娘添乱子。
七十多岁的老娘还得照顾五十多岁的傻子大姐。
刘明喜不想让老娘为自己操心。
他躺在炕上,竖起耳朵听屋里的声音。
偏偏很安静,只有几个娃们的轻言细语。
刘招弟在给他整理药瓶,刘盼弟在给他倒水,剩下几个在商量要不要给他准备一个拐杖。
刘明喜睡了过去.....
堂屋里,村长表情凝重,问了乔荞一些关于刘明喜的病情,确定他失明,一屋子的人都感到难过。
刘明喜是好人,心底善良,村里人都喜欢着他。
要不是家中有个傻大姐,说不定早娶妻生子了。
可现在这般模样,乔荞接他回来,似乎又不近情理。
纵然,是红星厂失火烧伤了他。
可火是他喝醉后自己点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