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在爆竹声中开始,又在爆竹声中结束。
对于乔荞来说,过不过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刘明喜能够好起来。
他身子是恢复了硬朗,拄着拐杖已能自由活动。
可是,他也只能走上几步,然后,侧耳听着身外的世界,任借着别人发出的声音,来判断方向。
就连耳边吹过的风声,都让他敏锐地辨别着自己身处何方。
然后,他会勇敢地再走几步,再停下来,听着乔荞在他后面鼓励着自己。
他知道自己瞎了。
尽管乔荞总是含糊其辞,骗他说只是眼睛受了伤,过上一阵子就会恢复视力。
但,刘明喜没有戳穿她的谎言。
他默认了她的话,假装相信了总会有奇迹到来。
只有到了晚上,夜深人静,他躺在炕上,摸着黑爬起来将额头抵在玻璃窗上,才会感受到自己的心碎。
先是哑巴了,然后就瞎了。
看似偶然,他心里的疑底却如春天将化的冰层一样透明起来。
哑巴是和李忠喝了一次酒,吃了李忠拿来的烧鸡。
眼瞎又是因为和李田贵喝了一次酒,自己睡前抽了一支烟。
他努力回忆着那个风雪夜,绞尽脑汁回想着和李田贵喝酒之后的事。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
他记不得了,只记得自己做过的梦——无数的火蛇撕咬着自己,醒来已置身于火海之中。
他去红星厂的井台边打过水扑过火,还打开了库房门去救火。
听到了看大门的李老头大声的喊叫。
那夜的风雪出奇地凶恶,像要将整个世界吞噬了一般.......
然后,他扑倒在了仓库中。
再然后,他醒来,发现全身烧伤又成了瞎子。
刘明喜捶着自己的胸口,摸索着打开了窗户。
春天的风依然有着凛冽的寒气,让他一下子清醒过来。
他想过死亡——假如自己死了,就不会经历这撕心的痛苦,源于心的痛苦是无人明白的痛苦,真正的痛苦即使你会说话会写字也表达不出自己的痛苦!
真正的痛苦埋在心里,让你的心在烈焰上炙烤。
再加上一把又一把的盐粒,让你在痛不欲生中感受到地狱临近的绝望!
“咋不让我死了啊,老天爷!”
他心里一遍一遍呼喊着,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寻不到一丝光明。
“我死了,起码乔荞可以解脱了,为什么让她跟着我受罪——我是罪人,烧毁了砖瓦厂,烧毁了她的前途,为何不让我死掉!”
他趴在窗户上,流不出眼泪的眼睛望向夜空,知道此时一定明月万里,星际无限。
他伸出手指,在嘴里抿了一下,蘸着唾沫在窗户的玻璃上试着写字。
突然,他的手停了下来。
一个奇怪的声音对他说:“你成了哑巴,是因为听了不该听到的,看了不该看的!你成了瞎子,是因为你会写字,准备将崔长耿的罪行佐证于天下!!”
他的浑身打了个冷颤。
夜风扑了进来,他摸过炕上的被子包裹住了自己。
“和李忠喝酒又吃肉,我成了哑巴,是因为乔丽丽勾引了我,张凤女恨我败坏了李家的名声,那么,乔丽丽为何要勾引我?不就是崔长耿怕我说出去他杀死青杏的事吗?现在我瞎了,读不得书写不得字,不是正随了崔长耿的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