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羊一脸阴气进了罗椿春的屋子。
尹向荣只是冷眼打量了他一下,抽着烟连声招呼都没有。
“矿长叫我啥事?我刚算账呢,最近咱们矿上经济紧张得很,我看再不压缩一下开支这个月的工资都发不下。”
老羊在摆谱,拿腔作势说着自顾自坐在了沙发上。
尹向荣闻到了老羊身上散发着一种动物尸体腐烂的气息,他感到恶心,别过头不去看老羊那张蜡黄的瘦脸。
“所以你为了矿上的经济专门跑到大李庄去讨债了?”罗椿春到底是名正言顺的矿长,她一字一句掷过去,目光如炬落在了老羊脸上。
老羊怔了几秒,马上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敢情何金贵不是来借钱或者来提亲的,他是为了红星厂而来。
难怪这小子一脸冷傲,难怪罗椿春生了气。
他怎么没想到何金贵曾经是乔荞的干儿子?他听了乔丽丽的安排步步紧逼着乔荞,眼看事情将成,不想半路杀出了个何金贵。
老羊咳嗽了一下,坐直身子不紧不慢说道:“老东家去世前有交待,他给马小国的这笔借款金额很大,非得让我亲自收回,怎么,老东家临终给你没说一声吗?”
真是一只老狐狸!
罗椿春心里暗骂,嘴角溢出冷笑。
“老羊,这么大的事他怎么能不给我说啊,他既然放心把兴海煤矿交到我手中,区区一笔借款又算得了什么,我不知道他给你交待的事,我只知道他让我经管所有的账目的事!你一声不吭背着我去讨外债,知道的人以为你是对老东家忠诚不二,为的是兴海煤矿兴旺发达,不知道的人以为你心怀叵测,讨债是别有用心呐!”
罗椿春说着放下茶杯,力气有点重,茶杯在桌上发出咚的声响。
老羊的鼻翼冒出细汗,他的手指在微微颤抖。
当着尹向荣的面他不想丢尽颜面,而罗椿春今天动怒发威还真是头一次。
“你看我一心办好事结果两头不是人,凡是讨债都不能当老好人,马小国得病死了,这笔债落到了他媳妇头上,我看红星厂前景甚忧,乔厂长为了吓唬要账的剁掉了自己的一根手指头,难说她走投无路会自寻短见,这样的例子可不少!咱们那么大一笔借款,不能白白当废纸扔掉,这么着吧,该办的手续我都办好了,讨债的事还是请矿长亲自出面去办吧。“
老羊一边摆着功劳一边撇清自己。
他知道罗椿春跟乔荞讨债不一定要下得了手,尹向荣来求情说话,这事踢给罗椿春看她怎么处理。
罗椿春心里思忖着老羊的话,她能想象乔荞的处境是何等艰难,一个痛失爱人的女人,面对风雨肆虐一定心存挣扎和煎熬,不然,她又怎么能剁掉自己的手指来抵御上门讨债的人,这得需要多大的勇气和担当!
不由地为乔荞感到难过。
“你费心了,羊会计,正好何矿长来替他婶子讨个人情,我想这笔债务由何矿长来担保再合适不过,一来我们是同行,二来他是乔厂长的干儿子,咱们还得遵照老东家生前的协议行事——既然借款期限是一年,那就等一年之后再还清,当然,这事我会格外用心,这么大的一笔资金,到时我亲自去要回来!”
罗椿春三言两语堵上了老羊的嘴巴,顺便给尹向荣给足了情面。
老羊的一张瘦脸保持着僵硬的微笑,他说:“行,你看着办吧。”
然后退了出去。
屋子里的烟雾在缓缓流动,尹向荣掐灭烟头站起身。
“我替我婶子谢谢你,罗矿长!你说让我担保这笔债务,请你放心,到时你尽管要账,我婶子要是还不了,我会替她想办法,我何金贵虽然落魄,但不会做出坑害人的丑事!”
说完挺胸走出办公室。
罗椿春没有留他。
甚至,她动都没有动一下。她闭眼深吸着满屋的烟草味——那是他留下的唯一气息。
他来过她的世界,最终离去。
罗椿春听着他发动车子的声音,有泪悄然流出,她觉得这辈子活着已无能为力去爱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