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又开始下雪的时候,是下午三点左右。傅奕新正坐在他的办公室里喝着一杯铁观音。 窗外是一片雪雾迷蒙。这场雪,下的很急切,小不了。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打电话给底下人让他们确认一下今天工地是否停工,因为下雪,他昨天就已经让施工方停工。他怕出什么事情,需要再次确认。 一会儿电话打来,经确认今天工地处于停工状态,他才嗯了一声。 也不知怎么,他心里总有着不踏实的感觉。他把手机拿过来,犹豫了一下拨了秦远的电话。 电话一通,他听到了秦远的声音:“喂?” “是我,你干嘛呢?” “嗯,我在看雪。” 秦远声音很轻,她也许正站在靠窗的位置,声音听起来还很空旷。原来她也在看雪。 “雪下的这么大,下班我去接你?” “不了,傅总,你忙吧。” “那今晚吃什么啊?” “傅总,今晚,我有事,不,我这两天都可能有事,你能不能改天过来?” “你有什么事?” “就是有些事嘛。” 她的声音听起来低低柔柔的,还有些撒娇的意思,他想她也许是不好意思了,就没再坚持问下去。 “傅总,遇见这种下雪天,你想吃什么?” “嗯?让我想想啊……” “火锅?你想吃吗?” “嗯,还行吧。” 电话里传来秦远的低低的笑声,他觉得今天秦远有些不一样。 “原来,你不想吃火锅啊。” “也不是。” “我发现你不怎么喜欢吃辣的。” “……” “我好想吃火锅啊,热乎乎的,好几个人一起围着吃,气氛多好啊。”秦远的声音里有着淡淡的疲惫感,他觉得她在想别的事情。 “你怎么了?秦远?” “……” “喂?秦远?你中午没吃饭吗?” “嗯?吃了,你工作吧,傅总,我忙完了会给你打电话的。” …… 秦远先挂了电话。 电话放下,傅奕新慢慢回味,秦远,她第一次跟他说了这么多话,这不是她常有的语气和态度,她是有什么事了? 秦远是在火车站广场边上的一个小超市里面接的电话。 上午袁蜜在电话里说,她妈打来电话说她爸病了,他们正往**县医院赶。袁蜜说她也是犹豫了再三才给她打的电话,放下电话,秦远请了假,直接奔了汽车站,因为下雪全省东行线路全部停运,汽车站滞留的人越来越多。 她心急如焚,却无可奈何,赶忙到车站外面找那种愿意跑长途的出租车或者是黑车也行,就在这个时候又下起了雪,别说跑长途出市区了,就是在市区内跑远一点的地方司机都不愿意。 她没有办法,又赶到火车站,到**县的火车倒是有,不过是下午的,到了那边就是晚上了,她没有犹豫直接买了票。 车票拿到手里又给袁蜜打了电话,袁蜜说那边雪也下的很大,她也是才赶到,情况还不清楚。让她路上小心。 她站在售票大厅外,才觉得自己饥肠辘辘,旁边有个小超市,想赶紧买点吃的垫垫,然后,傅奕新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跟傅奕新说了些什么?她自己也记不清了,说的话完全没经过脑子,她脑袋里木木的。 在候车室里等待火车进站时,她一直看着窗外,上半部是飞扬的雪,下半部就是泥泞不堪的地面,纷乱嘈杂的脚印。 上了火车刚坐下来掏出手机要打给原蜜,一紧张手机摔在地上,电池摔了出来,赶紧捡起来再把手机重新装好,一片黑屏,手机坏了。她觉得这不是个好兆头,手机握了一路过几分钟就试试,没用,还是黑屏。这一路上她被恐惧和绝望煎熬着,直觉的这条路太过漫长。 等她赶到**县医院的时候,已经辗转到了深夜。 经过询问,她跌跌撞撞的往急诊大厅里面走,她看见袁蜜和她妈坐在急诊室外面的椅子上。看见她,袁蜜站起来把她迎了过来。秦远一看见她妈乱蓬蓬的头发,肩膀塌着坐在那里,六神无主的样子。心一疼,鼻子发酸,她快步上前,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妈……” 她妈一看见她,眼神一亮,随即横生怒意,大声的责问。 “谁是你妈?你来干什么?” 对面的墙角蹲着个男人站了起来,几步外走廊尽头的窗户那里有个男人在抽烟,这时也把烟头一抿也走了过来。 “大姐!你干嘛呀!”袁蜜大声说。 “妈……” “你别叫我妈,你走,快走,趁着你爸他还没醒,你快走!” 她妈忽然起身一把推开秦远,再要上前推,身体已经被那个抽烟的男人拦住。袁蜜把差点被推倒在地的秦远两手护住。 “大姐,你,你别这么对远儿,她大老远赶来,不容易!哎,我跟你说那么多都白说了!” “我爸,我爸……”秦远一下午没吃没喝,干哑着嗓子问袁蜜,袁蜜把秦远拖进对面的椅子里坐下。 “没事,没事,不用担心,你爸就是倔!不听你妈的话,大雪天非要出去,结果摔了一跤,脚踝骨骨裂了……” “我爸…我爸…” 她一着急反而说不出别的话来,她想问现在怎么样,还有没有其他的伤?可就是口干舌燥的问不出来。秦远她妈不愿意面对秦远,换了个姿势坐在椅子上,别扭的对着墙,不说话也不动。 “已经打了石膏,别的都是擦伤,没多大问题的”接着对她耳边悄悄地说:“打了石膏以后,医生说年龄大让先在医院住两天观察一下,没问题就可以回家静养了,可你爸闹着不住院,这才一直待在这个观察室里,下午七点多给打了针镇静剂,才消停了。” 秦远这才觉得浑身卸了劲儿的靠进了椅子里。她这一天的奔波,风雪天里的心急如焚,打不了电话的恐惧悲伤,此刻才觉得力气都快用尽了,在雪地里摔倒磕着的膝盖大约是破了皮,一阵刺痛。刚才一直在外面没觉着冷,现在在医院的走廊里,才感觉手指尖冻的发麻,脸和耳朵都在发热。 袁蜜站起来给那个抽烟的男人说让他去买几瓶水去。那男人点点头走了。 袁蜜回过头坐下来,说:“那是小陆,我们店里的,新招的,接到你妈的电话,我就让他跟我一起过来了,正好能帮把手。” 秦远点点头。 刚蹲在墙边的男人搓着手,踱步站在她妈面前,粗声粗气又很小心的说:“婶子,那,那俄先回吗?” 树文说的是当地话,他说的‘俄’其实是在说‘我’。 她妈抓住树文的袖子,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的急切。 “树文,你可不敢走,你可不敢走,你叔就听你的,你可得在这儿。” 那男人一看就是那种山里的憨直汉子,站起来看着个子高,背有些驼,粗手粗脚的,他面庞黝黑,颧骨发红,头发硬刺一样的扎着,他转过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看袁蜜和秦远。秦远知道他是谁了,袁蜜曾说她爸找了个看门干杂活的,工钱给的不多,但要管吃管住,这个男人是从村里找来的,好像还跟她爸有着远亲关系,农忙时还得回村里收麦子什么的。 “好,好,那俄不回,先不回。”说完就找了个比较远的角落蹲了下来。 很快水买了回来,还有面包,袁蜜拧开一瓶和面包一起递给了秦远,秦远只是喝了几口水才觉得嗓子舒服了些,她看见抽烟的男人把水和面包递给了那个树文,树文接过来两口吃掉了面包。袁蜜又走过去把水也递给她妈,她坐在她妈的旁边,附在耳边轻声的说话,边说边用手抚摸他妈的背,一下一下的帮她妈顺气,秦远知道那是在为她说好话。 袁蜜说着说着,她妈慢慢的回过了头,泪流满面的看着秦远。秦远的眼泪一下开了闸似的涌出来,她心疼的要死了,她自己受罪受苦都行,可是为什么要让她的父母也受罪受苦呢!一时之间羞愧难当,她紧咬住自己的嘴唇,她实在没有勇气再看她妈流泪的样子,捂住脸弯下身子,把哭声全埋进了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