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的殿宇传来的钟声雄浑绵长,太虚弟子开始集合诵经,练习做道场。 人总会抱着侥幸的心理,像姚观三人就总是不太相信宋观主能在太虚观上千弟子中,立马发现少了那么几个,他们三就秉着这几分侥幸,东游西荡的逃过一场又一场道会。 这回是离着近了还能听到三两钟声,叔寂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说道:“走吧,翘掉太多次不太好。” 楚君白蹲在溪水边洗了把脸,今天中午喝的竹青叶特有后劲儿,他到现在还有些晕乎。 还不怎么想动弹的姚观在长草中滚了一圈,傍晚的日头将草地晒出很别致的香味。 自从转世以来,她已经很少想起地府的日子,刚刚眯的那会儿,她竟然梦见了苏青以及,沈晔。 她的过往糊里糊涂,这是有限的清晰记忆里难得的两个人。不晓得沈晔管教见羽有没有进展,也不晓得苏青少了她这个帮手,那汤还熬不熬得利索。 晚课钟响了第二遍,三个人才沿着曲曲折折的山路,迎着灿烂的晚霞往山下走,光影打在他们身上,在地上投下两长一短的影子。 姚观蹦蹦跳跳的跳着台阶往下走,回头看一眼叔寂:“叔寂,召只白虎出来背我一程。” 楚君白回道:“都是同一个师傅教的,你自己想办法。” 姚观不满:“我要能召,哪还求叔寂。” 看着姚观那有点灰黑的脸,叔寂含笑道:“也许是因为你没有称手的兵器缘故吧,你看楚君白,神器在手,召来的仙鹤都比别人厉害。” 不得不说,叔寂的安慰听起来,真像是个安慰。 楚君白凉凉瞥一眼,说道:“通灵跟兵器好差有个屁关系。我说姚观,你学了这么久,是只猴子也该学会了。” 说起这个,姚观忍不住一把辛酸泪。于她最不喜的道学课,每次会考她成绩都还算不错,而花了大工夫的通灵术,次次不及格。百里师傅都不忍心看姚观的成绩单:“你说你是不是来搞笑的,插科打诨的课回回拿高分,认真学的次次都垫底。” 姚观仰头想了想,自我安慰:“我持续保持这召不出来的低迷状态,说不定是在积攒人品,天道酬勤,那天我就触底反弹,召出只大凤凰来了。” 楚君白叼着根狗尾巴草,打击她:“大白天的,做什么梦呢!” 时间晃悠晃悠的过,上青峰的松树整整粗了一圈,晚晴喂的那些野鹤蛋都生过好几轮。已离开太虚观有段时间的康仪,终于跟个小媳妇回娘家似的拎着大包小包回来了。 先得了消息的姚观,欢欢喜喜的去迎接,一出大门,就见着个穿着粉色衣裳的少女正指挥着家仆往车下搬东西。 许久未见,康仪已是大变样。当年那可爱的小女孩,已长成杨柳细腰,身姿曼妙,如琬似花的少女模样,恰似豆蔻梢头二月初。 姚观低头看看明明只小一岁的自己,这两年发育的方向不太对。只见光阴一梭一梭的过,她个子拔高了不少,也拓宽了不少,隐隐有往圆子方向长得趋势。 但姚观不得不感叹,康仪长得真是好看。 一看见姚观,康仪樱唇含笑,拎了好大一包裹,递给姚观:“画画的如何了,给你带了套上好官砚。好久不见,有没有想我。” 姚观抱着大包裹,很是诚恳的说道:“可想了。你离开这么久,我这每天都感觉心里空牢牢的跟少了点什么东西似的。” 康仪咯咯笑道:“还是你够义气。不像那两个,都没来接我。” 话刚说完,身后就响起叔寂的声音:“楚君白很远就闻到酒香了,哪能不来接!” 康仪状似生气问楚君白:“那你来接的是酒啊,还是我啊。” 楚君白也笑着打趣道:“酒要接,人更要接!” 康仪回身拎出两大摊子酒递给楚君白:“其他东西你也不稀罕,给你准备了我爹珍藏好久的两坛贡酒,大酌伤身,悠着点喝。”康仪另拎出两个大包袱递给叔寂:“这个是我爹特意给你准备的四季衣裳,这个是我做的两双靴子,回去试试是否合脚。” 康仪离开太虚观这段时间,时常写信给姚观,每次随信而来的都是一堆给叔寂的礼物,据说都是康仪家老爹特意准备的。 姚观感叹,叔寂的爹与康老爹的关系一定很铁,不然康老爹哪会这么不遗余力的照顾着叔寂,待亲儿子也不为过吧。 叔寂看着康仪递过来的东西,顿了一下,才伸手接过道了一句劳康叔费心了。 康仪笑着答道:“我爹的东西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情,能费什么心。包裹里还有一封你爹让我带给你的信,你看完记得回信,过两天我回去时给你带回去。” 姚观一听康仪还走,着急问了一句:“你还要走?” 康仪回道:“嗯,我奶奶身体大不如以前,我还得回去尽孝。这次就来看看你们,不能常住的。” 姚观失落的叹着气,拉着康仪往里走。俩人并头絮絮叨叨的聊着天,康仪安慰道:“我会时常寄信给你,你也要记得给我写信。你姊妹可有消息?真是很抱歉,我让家中长辈打听了很久也没打听出什么。” 姚观:“大荒之大,游人如织,大海捞针的寻人,本就是难上加难。你能帮我找人,我已很是感激,你哪里还需说抱歉。” 康仪说道:“你别太失望,我们慢慢找,总能找到的。” 姚观不失望,姚观想着,反正她时间还长着,寻了两辈子,已不急于一时。 春来秋去。 叔寂早已是观里新起后辈中的皎皎者,站在同门弟子塔间,独孤求败。楚君白也由翩翩少年郎转成钟灵毓秀的青年模样,唯一不变的是酒瘾更大。姚观的郁风术不愧是百里亲教的,在同辈弟子中已是所向披靡,与废柴通灵术成鲜明对比。 这一年,整个太虚观都已知道姚观是个通灵废柴,以至于每次遇见同门,他们的问候语已由原先的“师姐(妹)好”改成了“今天你召唤了吗?” 这一天,连只记得喂仙鹤的晚晴都跑来问她:“姚观,你是不是得罪过昆仑哪路神仙?” 姚观泪奔了,天晓得她前世干了些什么好事。 第二天,姚观磨蹭到百里云裳跟前:“师父,徒儿有事跟你商量。” 百里师父点点头:“说吧。” 姚观站在堂下拿脚尖画着圈圈,小小声的道:“师父,通灵我还是不学了吧,不关子俞师父的事儿,问题在我,我不想把时间继续浪费在通灵上,观里能学的东西有很多。” 其实吧,可以学的她基本都学过,学得会的早就会了,学不会的,今后也是没希望的。 百里云裳斜靠在软榻上,头也没抬的回道:“我们自己提出来放弃,比较有面子点。准了。” 白云苍狗,年华驰隙。彼时明朗,云过风轻。姚观觉得这样的日子,最是圆满不过。 人的一生,朝生暮死也好,长生不老也好,总会有这样一个时候,看山是山,看水是水。 总会有。 但,总不会很长。 这一年,姚观15岁,康仪16岁,叔寂17岁,楚君白18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