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昕月这顿饭吃得很是辛苦。 冷家之主冷柏轩从看到她的那一刻起,就一直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江秀云在旁边不知道扯了多少次他的袖子,他才意识到自己一直盯着她看。 “这孩子,真是那女娃?”他又侧身轻声问了一次身旁的妻子,但由于饭桌实在太安静了,这个问题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江秀云的不悦到了极点,她瞪向夫君,“我最后说一次,这孩子就是柳家的昕月,我们家枫遥未过门的妻子。我确认过她背上的家纹了,而且你自己看看她这眼眉,跟翎妹妹就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好吧!” 家纹? 柳昕月停下了筷子。 她是听宇文说过自己背后有一个柳叶形状的记号,师父也说过那个东西只有柳叶崖柳家人才有。 原来那东西叫家纹。 但是云姨是什么时候看到的啊!她可不记得自己有在她面前脱过衣服。 她洗澡时候被偷看了??? 哪个人看的??? 环视周围的人,全都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啧啧啧,这个家太可怕了,洗个澡都不安全。 “爹,您就让大家安生吃个饭吧。”冷玹放下碗筷,“你再这样问下去,柳公子都吃不下了。” “柳公子?”江秀云瞪着大儿子,“你也跟着她胡闹。” “这哪里是胡闹,”冷玹笑道,“柳公子自称柳明那他便是柳明,她什么时候自称柳昕月了,她便自会是柳昕月了。现在何苦互相为难呢?” 柳昕月简直不能再崇拜他了。 “云姨,我能换个媳妇吗?”她脱口而出,惹得冷琟将刚入口的汤一口喷了出来。 “你……咳咳咳……你……”他呛得眼泪都出来了,一旁的冷珏一语不发地抬起手替他拍了拍背。 “昕月你又胡闹了!”江秀云望了一眼二儿子,有些尴尬,“这种事哪里能换的呀!” “是吗……”柳昕月失望地拨了拨碗里的饭。 “承蒙柳公子抬爱,槐远愧不敢当。”冷玹笑着看了眼身边的二弟。虽依旧是一脸冷漠,但气息明显有些不稳了。 他笑得更欢了。 “我吃饱了。”冷珏起身离席。 “吃这么少,”冷柏轩皱眉,“长身体的时候要多吃点才行。” “午后吃了几块桂花糕,不怎么饿。”冷珏认真地回答父亲。 “哦,那我晚点让吴嫂给你炖碗莲子羹。”江秀云看出了儿子的心事。她瞪了老大一眼,后者挑眉笑得很开心。 “儿子先告退。”冷珏向双亲欠身,然后转身离席。 “矫情。”柳昕月小小声地发表意见。 冷珏的脚步顿了一下,但没有停下。 “喂,你也太过分了!”咳得差不多的冷琟终于可以拍桌子了,“哪有当着夫婿面说要改嫁的!” “你哪只耳朵听到我要改嫁!”柳昕月瞪他。她明明说的是要换媳妇儿! “都一样!”冷琟就是心疼二哥,“大哥你也真是的,知道二哥的脾气还这样逗他。” “谁让他一年四季都那个表情的。”冷玹笑得很开心,“那么多年了从来没变过。现在终于来了个可以让他变脸的人,我怎么能不把握机会。” “啊?他变脸了?”柳昕月像听到了什么惊天秘密,“我怎么没看出来。” “你瞎呗!”冷琟气呼呼地丢下碗筷,“我也吃饱了!” “啊?子桦你吃饱了?这才一碗饭啊。”江秀云惊讶地看着三儿子。 “气饱了,我要去陪二哥!”他站起来往门外走,然后像想到什么似的转头,“娘,待会让吴嫂多做一份莲子羹,还要桂花糕,都送到二哥那里去。我今天就在他那里待着了。” 得到母亲肯定的答复之后,冷琟又瞪了柳昕月一眼,然后快步走开了。 冷珏生气了? 这下柳昕月也吃不下了。 她咬着筷子仔细回想着刚才他的一举一动。虽说自己是没怎么注意他,但生气这么明显的反应她应该还是看的出来的吧。 有么?可……又是为了什么? 他不是每次看到自己浑身就开始散发“请勿靠近”四个字吗?既然互相不喜欢,换个人让彼此舒坦又有什么不行了。 还有还有,冷玹刚才说的“终于来了个可以让他变脸的人”,指的是自己? 哈? 他有变过脸? 嗯……不行,她必须得去看清楚。 说动就动,她甩下筷子起身,“我吃饱了。” 然后头也不回地奔向那个她昨天才对天发誓打死都不靠近的地方。 “怎么都走了。”冷柏轩有些失望地放下碗筷,“我好不容易回来吃个团圆饭。” “还不是你嘴碎!”江秀云懒得同情他,“让你再问啊!” “好啦好啦,”冷玹端起酒壶给父亲斟酒,“走了就走了,爹,我陪您喝酒。” “好啊,还是老大好。”冷柏轩满意地端起酒杯。 江秀云看了眼这对罪魁祸首,也放下筷子走了。 油灯下,冷珏安静地看着书,冷琟在一边做私塾先生留的习题。他时不时抬头问冷珏什么,冷珏答了几个字,他恍然大悟一般低下头继续写。 柳昕月在书房窗外的大树上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情景。 她仔细地盯着冷珏的脸端详了半天。不知是灯光太暗还是她眼花,冷珏的表情似乎柔和了许多。 柔和? 哼。柳昕月唾弃了自己一下。一想到他这几天来对自己的态度,她就没办法不恼。 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为了让自己在这个家好过一些,打架隔天一早,她立马就狗腿地去叫找冷珏一起早饭,准备来个和好的干杯,可没想到人家早就起来而且已经练完功回来了,早饭的碗也空了。尴尬的她只好去把冷琟那个小胖子推起来陪自己吃。 再接下来,一整个早上那个面瘫都在书房里看书,对身边的她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她帮他倒的茶他愣是一口没喝。 午饭她已经气得吃不下了。在门外的大树上待了一个时辰后,她终于说服自己下来找他摊牌,却发现他早带着小胖子出门了,一直到傍晚了才回来。 一回来就说累了,不吃了,直接奔着床睡去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柳大少爷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气。若这是在霰雪,他早就被师父揍得满地找牙了好吗! 八字绝对不合! 当年爹娘是请了什么傻子给他们对的生辰,怎么就给她订了这么个亲! 屋内的冷珏似乎注意到了她的视线,把头扬了起来看向她的方向。 柳昕月赶忙隐到树叶里,但是来不及了。 “出来。” 这可怕的人!这样也能发现! 柳昕月恨得牙痒痒的。 冷珏突然开口,冷琟怔了一下。 “二哥你说什么?” “出来。”冷珏看着窗外郁郁葱葱的大树又说了一遍。 柳昕月还想躲,耳旁的树干就被硬生生地钉进了一只笔。 柳昕月怒了,翻身下树,“你想谋杀亲夫啊!” “柳昕月?你来干什么?”冷琟趴在窗前不满地看着她,“又来惹我二哥做什么。” “谁惹他了!这树他种的啊,我坐这赏月不行啊!” “是啊,这树是二哥种的啊,四岁的时候。”冷琟嘲笑她,“还赏月,今天哪里有月亮哦。” “你!管!我!” 柳昕月发誓她一定要找机会揍这个胖子一顿。 “你这人真奇怪,刚还说要改嫁,现在又来这里偷看二哥。” “偷看!?”柳昕月几乎要尖叫了,“谁要看他啊!要偷看我也看冷玹好吧!长得比他好看个千倍,脾气比他好个万倍!我爹娘一定眼神不好才选了个面瘫给我当媳妇!” 一通大骂完,四下寂静。 冷琟的头皮已经发麻了,身边的人散发出来的已经是杀气了。 冷珏哼的一声,笑了。 确切地说,是冷笑了。 他双手往窗沿上一撑,轻盈地跃了出去。 柳昕月感到了巨大的压迫感正朝着自己的走来,不由得往后退了好几步。 “你想干嘛?” 周围一阵阴风刮起,吹得他的面容更加冰冷了。 “揍你。”冷珏吐出两个字,然后用脚从地上勾起一截树枝。 柳昕月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他整个人掀翻在地。树枝嗖嗖地就朝她扫来,丝毫不留情。 柳昕月连爬带滚地逃离他,可是冷珏的动作比她快得多得多。 于是她只能抱头蜷成一球。 “二哥,你别打了。”冷琟被吓得不轻,他不是没看过二哥发火,但是对着一个女孩子动手这还是第一……嗯…第二次。 两次都是同一个女孩子。 “枫遥住手!”江秀云的怒吼冻住了冷珏的动作。 他收回树枝抬眼看向母亲,胸口微微起伏着。 “你小子疯了吗!”江秀云把手里的托盘甩在了地上,两碗莲子羹碎了一地。 她上前扶起柳昕月细查。 柳昕月皱着眉,一声不吭。衣衫被树枝刮破了好几道,隐隐透出了血痕,露在外头的手背上也有好几条刺眼的红条。 “冷枫遥你是不是失心疯了!”她破口大骂,“昕月是女孩子,你怎么能跟她动手!下手这么重打坏了怎么办!” “娘亲,是柳昕月先……”冷琟弱弱地想帮二哥辩解。 “你闭嘴!”江秀云吼他,“你给我回房去!” 她扶起依旧无言的柳昕月,“冷珏!去房里思过!明天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