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下来一高一矮两个人。高的那个长髯齐肩,大腹便便,矮的那个眉侵印堂,颧生恶痣,这二人一看便非善类,却恰好是如意赌坊最欢迎的那类人。
“二位客官里面请!”赌坊伙计热情地将二人引进了大堂,还是那几张赌桌,还是那两排包房,今日甚至比上次来时还要热闹。
蛟二抬眸扫过整个大堂一遍,迅速找到了那山羊胡所说的那张赌桌,只留下一句“那边”,便头也不回地步入了拥挤的人群。
谢慕行怀里塞着枕头,行动不如平时那般便利,稍微费了点周折才来到那张赌桌旁围着的人群之外,而蛟二早已挤进了最前排,解了钱袋开始押注了。
“买定!离手!”
“借过,失礼……”谢慕行侧着身子,一手护着肚子上的枕头,这才将将卡过人群,来到蛟二身边,“怎么样,买的大还是小?”
“小。”蛟二回。她如今这副面貌,配上清朗淡然的嗓音,确实有些突兀。众人沉醉呐喊之时,她浓密杂乱的连心眉下,那双狭长乌黑的眼睛却并未留意赌桌上的局势,而是缓缓四顾,将这一桌的人,静静观察一遍。
“开——!”庄家拉长了口中的吆喝,缓缓打开手下的骰盅,众人口中呐喊渐息,一双双贪婪的眼死死盯着那骰盅,“三四五,押小者胜!”
果然又赢了。谢慕行觉得有趣,嘴角不禁勾起一抹笑,转头看向蛟二。
这一局终了,欢呼和哀叹一时齐起,而她却无动于衷,只密切观察着这张赌桌旁来往之人,手上不急不忙地将赢得的银钱拨到自己身前。
这一桌的人,实在是应了蛟二出门前对小神医说的那句“鱼龙混杂,气息浑浊”,一眼扫过去,全是气色污浊的嗜赌之人,面目奸猾的投机之人,和神色紧张的败运之人。
“下一局我来好了,”谢慕行用肩膀轻轻碰了蛟二一下,“你手气太好,我怕这些人输不起。”
蛟二听了,抬头看他一眼,轻轻点了点头,往旁边挪了半个身位后,两臂一抱,挺立在那了。
这超然物外的姿态,哪里还像个来赌的?
谢慕行轻叹,轻轻拽了拽她衣袖。“你俯下身来吧,这样太扎眼。”
蛟二瞥他一眼,似是思忖了一会后觉得有理,便从善如流,俯下身子,两臂撑在赌桌上。见她这样,谢慕行才放了心,将面前的银子推了出去。
“买大!”
骰子戏胜负分得快,十几局下来才不过一炷香时间。谢慕行在赌这方面显然不如蛟二那般天赋异禀,甚至可以说是十分倒霉,输多赢少,就这么半晌的功夫,钱袋里的银子已所剩无几。
“哈哈哈,没想到这猜大小的骰子戏看来简单,实际想赢却十分不易。”他转头冲蛟二笑,一手轻抚齐肩的长髯,一手拈着空荡荡的钱袋一角,在蛟二面前晃了晃,“下一把你来吧,多赢些之后再换我。”
“嗯。”蛟二从袖中又摸出了一锭银子,“买大。”
买定离手!庄家喊着,正要开盅之时,却被一只手按住了。
“慢着!”一个听来高亢尖细,令人不适,却又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本少爷还没押注呢。”
蛟二闻声抬头,只见一个身形肥硕如同肉山之人挤到了桌边,那张横肉堆叠,五官几乎深陷进去的脸,分明就是此前在桂香楼里调戏阿乔,又被罚去祠堂跪了三天的张家三公子,张宗竹。
“是他?”蛟二眉头一皱,有些意外,身边的谢慕行也显然认出了他,从鼻息里发出一声轻笑。
“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张三公子大名,想来玉京城里人尽皆知。庄家被拦了开盅的动作,却只是陪笑,桌边围着的人也都不开口,只等他下注。而这猪头三却不急着决定,而是挤开了身边的两三个人,又从人群之外拉了一个十分貌美的女子进来。
这女子衣着打扮华丽却又轻挑,不似寻常女子,言笑晏晏,神采灵动,却又带一丝明显的讨好之感,令蛟二觉得熟悉。正思索着着熟悉之感何来,便嗅到一股醉人的甜香。
“这位应该是玲珑阁的姑娘。”她侧过脸对谢慕行耳语。
“十之八九。”谢慕行捋一把胡须回道。
“美人儿,你说,我买大,还是卖小啊?”张宗竹调笑着对那美貌女子说着,一边伸手去抚她脸颊。